翌日清晨,紅鶯從迷茫中醒來,剛伸了一個懶腰便意識到自己是在衛琬的寢殿(胭脂惑186章節)。想起昨日的事,她急忙推醒了紫鵑,兩人一同去看衛琬。
床帳不知什麼時候竟被放了下來,紅鶯隔著帳幔喚了兩聲「皇后娘娘」,卻始終無人應答。兩人對視一眼,便伸手撩開了床帳,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床榻上已經空無一人,不知衛琬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紅鶯和紫鵑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亂著打發僕婢們去四處尋找,卻哪裡也沒找到衛琬(胭脂惑186章節)。正在鳳池宮眾人無計可施之時,卻看到趙玉親自送了衛琬回來,她的神情雖然還略有呆滯,但臉色已經和緩了許多。
安排了衛琬沐浴用膳,趙玉卻又把紅鶯和紫鵑兩個拉到一邊,悄聲道:「皇上要送娘娘去別莊休養,也算是散散心,二位姑娘快些給娘娘準備行裝,明日一早便上路。」
見是皇帝身邊得力的太監傳話,紅鶯紫鵑自然沒話好說,忙亂著去收拾路上一應所用物品。翌日啟程時,衛琬卻只帶了紫鵑去,反把紅鶯留在宮裡。蕭允尚倒仍派了孟亭翊來護送她去,大約是因為宮廷侍衛中只有孟亭翊一個女子,路上行事方便罷了。餘者侍衛護軍雖多,但都是不熟悉的。
衛琬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出宮了,然而此次出宮又有別於尋常,沒有忐忑和好奇,車廂裡滿滿盛著的,不過是絕望二字。
車駕走了幾日,紫鵑才發覺出不對勁來,這一路向北走去,哪裡還有什麼別莊!當她某次按捺不住去問孟亭翊時,卻遭了冷遇。孟亭翊只是瞟了她一眼,警告道:「這是主子們的事,若是想活得久一些,就閉上嘴。」
對於紫鵑來說,這一路走來委實氣悶,衛琬一味只是催促行軍速度,後來索性棄了馬車改為騎馬。侍衛和護軍對於皇后的改變極為驚訝,素聞皇后只是個養在深閨的弱女子,平素不過撫琴吟詩作消遣,如今竟似換作了鐵打的一般,連著騎了三日的馬也不曾叫苦。
越是向北走,周圍就越荒涼,隨處可見被焚燬的莊子和無人認領的死人,偶爾會看到三五成群的士兵慢吞吞地收斂屍體,每個人臉上都是疲憊到極點的木然。
翻過最後一道高坡時,疊庸關便出現在眾人面前。那樣的情景,只能用屍橫遍野來形容,無數橫陳的屍身間,倖存下來的軍士們正在清點屍體,連淳於寒川亦在其中。身為將軍,如今他也跟所有人一樣幹起了搬運屍體的活。
或許戰爭並不算是最可怕的,大不了是一死萬事空,而活下來的人卻要親手清理這片戰場,否則將會招致更大的禍患(胭脂惑186章節)。雖然這裡地處北疆,但天氣也一天天地暖和起來,若是不能及時處理好這些屍體,很可能會引發瘟疫。
孟亭翊見此情景,二話沒說便上前去幫忙抬屍體。見她來幫忙,淳於寒川愣了一下,直起身子來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衛琬。
北疆的風吹起了她微散的鬢髮,露出她憔悴蒼白的容顏,她宛若夢遊般一步步走近,聲音輕的彷彿隨時會被風吹散。「他在哪裡?」
淳於寒川縱使身經百戰,對於她的問題也難於啟齒。他與衛琬雖沒有什麼交情,但因著姐姐的緣故,對於她和蕭承鈞前的感情糾葛也並不陌生,如今斯人已逝,她一個弱女子千里迢迢尋來,卻教他如何忍心答她?
沉默許久,他才開口道:「靖王力戰不敵,當日曾有人親眼目睹他身負重傷,隨後被……」一箭穿心,那日的激戰中,曾有數名將士親眼目睹這一幕,那支奪命的箭,是閼於王坤都所發。
坤都驍勇善戰,善使百斤鐵弓,彼時蕭承鈞已是血戰力竭,又是眾目睽睽之下,想來這說法不會有錯。然而看著衛琬失魂落魄的樣子,淳於寒川實在不忍說出口,只略過了那一部分,「那是在混戰中,許多人都被馬蹄踐踏過,實在是分不出來了,只尋到了他的金盔。」
「他穿的是冰鐵戰甲,怎麼會尋不到?」衛琬輕輕道。
方才匆匆趕過來的鄒嚴頓時含淚跪倒,「都是我不好,才害了王爺,求娘娘降罪!」那日因他受了重傷,蕭承鈞執意將身上可擋刀劍的戰甲脫下來給他穿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
聽鄒嚴噙著淚說完後,衛琬竟然輕輕笑了笑,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的笑容顯得極為可怖。她信步向戰場中央走去,那裡還有許多未曾搬完的屍體,她竟在每一具屍體旁停下來,細細辨認。
不少屍身都是俯臥在地上,更多的則是交疊在一起,衛琬竟不顧髒污,一具具地翻開來看(胭脂惑第186章道長且阻內容)。她的力氣極小,每翻一具都要費許多功夫,然而她竟是一刻不停,瘋了般地檢視著周圍的每具軀體,細細辨認。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她的舉動驚呆,許久孟亭翊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幫忙。偌大的戰場上,兩個女子就那樣徒勞地向前走著,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淳於寒川疾步上前攔住了衛琬,「你這是在做什麼?」
衛琬恍若未聞,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淳於寒川擰緊了雙眉,顧不得身份阻礙一把撈住她的手臂,怒道:「你瘋了嗎?這戰場上的屍體不下萬人,難道你要一個個看過來不成?」
「那是自然。」她輕描淡寫的回答,彷彿這個問題根本不用質疑。
淳於寒川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竟不知該如何說她才好,「他已經死了,你就算找到他的遺體又怎樣,也不能讓他活轉過來!」
衛琬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狠狠掙開了他的掌握,「若找得到,我便與他同死,若是找不到,我便相信他還活著,只不過我還沒有找到罷了!」
只說了這一句,她便不管不顧地繼續走下去,身影倔強而執著。
淳於寒川氣急敗壞地瞪著孟亭翊,「你就陪著她這樣瘋?」印象中這個女人應該是宮廷裡的大內侍衛,平日裡看來也是個明白人,如今怎麼也……
孟亭翊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膀,「皇上吩咐了要在下對皇后的話……惟命是從,」她在淳於寒川面前抬了抬下巴,「請淳於將軍讓讓路。」
說罷,她便用肩膀狠狠將淳於寒川撞到一邊,上前幫衛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