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尚這回委實傷得不輕,長長的一道傷口自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肩胛下,幾乎橫貫了整個背部(胭脂惑181章節)。
太醫們皆是一頭冷汗,配了藥膏抹上後紮緊傷口,又煎了藥來給他服下,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幸而這是在初春,天氣尚不至於十分炎熱,免去了傷口發炎的可能性。剛剛包紮完畢,趙玉已進來回稟道:「皇上,淳於大人已在殿外脫冠待罪,跪了大半個時辰了。」
淳於剛如今年事漸高,之前宮變時又受了折磨,在日頭下跪這許久怎麼了得(胭脂惑181章節)。蕭允尚沉吟片刻,便吩咐道:「你去告訴淳於大人,靖王妃已嫁入皇家,與淳於府上再無干係,此事與他無關,好生的送了他回去罷。」
趙玉應聲而去,然而不多時卻又回轉來,為難道:「陛下,奴才把話都說盡了,但淳於大人他……他執意不去啊!」
蕭允尚微微皺眉,衛琬在一旁出言道:「淳於將軍縱橫沙場半生,所得慰藉者唯有一雙兒女,如今小淳於將軍征戰邊疆未歸,皇上若是要將靖王妃論罪,怕是會寒了老將軍的心。」
蕭允尚歎道:「你所說的朕如何不知?只是她刺傷了你和朕,此事大家有目共睹,若是就這麼饒了她,豈不是助長了朝中臣子藐視皇權的心,與江山社稷也無甚益處。」
衛琬略一思忖,便進言道:「所知者無非是長慶殿的一干奶母侍婢,並那兩個侍衛,如今且以護主不利的罪名將他們拿了,這話便也傳不出去,」她略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今日事只說是有刺客行刺,靖王妃與刺客相鬥受了些輕傷,暫且要留在宮中休養,如今既安了老將軍的心,也暫時不必放了靖王妃,如何?」
蕭允尚苦笑道:「這樣也未必堵得住悠悠之口,淳於剛都已聽到了消息來這裡脫冠待罪,還怕這話傳不出去嗎?」
衛琬勸道:「話雖如此,畢竟皇上金口玉言,皇上說是刺客,還有誰能來辯駁不成?況且大家也是以訛傳訛,真正目擊的都一概拿下,他們就算要說,也是沒有憑證。」
蕭允尚這才微微點頭,對趙玉道:「就照皇后說的這般傳下去。」
待趙玉去後,蕭允尚定定地看了衛琬片刻,歎息道:「果然你為了他是什麼都肯做的,就連他的妻兒也要一力保下,朕……朕……自愧弗如。」
想到他方才不顧性命地為自己擋了一刀,衛琬心底難免歉疚,忙說道:「臣妾是為了皇上的江山著想,如今邊疆戰事正緊,若是為了處置靖王妃一事影響了戰事,那便是天下的大劫了,皇上這般處置也是無奈之舉(胭脂惑181章節)。」
蕭允尚卻把頭別過一邊,澀澀道:「你何須如此否認,朕早已明白你的心意……」他情炯的眸子看著衛琬,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把話說出來,「你可知道靖王為何堅決請戰?」
衛琬的心猛然顫了一下,驚疑不定地抬眸看向蕭允尚。
蕭允尚苦澀地閉了一下眼睛,彷彿下定決心要把所有話都說出來。「他是與淳於暖河達成協議後才來找本王的,淳於暖河答應他,只要這次擊退敵軍後他能破了閼於的王庭,替她母親報了仇,她就肯與靖王和離。」
「……這……這是什麼意思?」衛琬的身子晃了一下,怔怔地看著蕭允尚從身後拿出一串珊瑚珠來。
蕭允尚手中的那串珊瑚珠與當年蕭承鈞送給她的那串一般無二,都是一樣的殷紅如血,盈盈欲墜。因蕭澤還靠在她的右臂彎,衛琬便用左手接過來,指尖觸到冰涼的珊瑚珠時,心口陡然一陣劇痛,大約是牽動了左肩的傷口所致,所以她並未放在心上。
「靖王以同樣的理由與朕達成了交易,只要他這次得勝歸來,為朕獻上閼於王的人頭和閼於的國土,朕就……允諾廢除你皇后之位,成全你們。」
說完這番話後,蕭允尚似已耗盡了全身的氣力,有氣無力道:「如今,你可明白了?」
衛琬陡然收緊五指握住珊瑚珠,眼底淚水滴落在蕭澤的額頭上,他茫然地睜大了無神的眼睛,小手摸索著衛琬的臉頰,「姐姐……不哭。」
聽得他軟語安慰,衛琬再也忍不住抱緊了他小小的身子,將臉埋在他仍散發著奶香味的頸間,止不住淚水滑落。半是喜悅半是擔憂(胭脂惑181章節)。
原來……竟是這樣,他竟是為了這個才自請出戰的……想到那日宮門分別時他眼底的千言萬語,衛琬只覺心頭五味陳雜。
這些日子來她無數次猜度,蕭承鈞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應下這樣不討好的差事,原來一切竟是為了她。於道義上講,他確實虧欠淳於暖河良多,想來淳於暖河也是在絕望之下才會提出這個條件,所以才會有今日發瘋行刺之舉。
淳於暖河,她確實很可憐,身為女子,衛琬能體會她無望的愛帶來的苦楚,更何況她還在亂軍中經歷了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噩夢。然而,衛琬仍舊恨她,畢竟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倘若沒有她從中作梗,一切可能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衛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不曾察覺身旁蕭允尚失落的模樣,直到趙玉上氣不接下氣地闖進來,「皇上,皇……上,前線傳來……緊急軍情!」
蕭允尚從椅子上霍然站起,急急地跟在趙玉身後去了勤政殿。衛琬顧不得身上的傷,不顧紅鶯的勸阻硬是抱著蕭澤也跟了去。
因她如今儀容不整,所以她並未跟著進殿,只是抱著澤兒靠在殿門外的牆邊上偷聽。守門的侍衛見是皇后娘娘,因也不做阻攔。
她來得晚了些,只聽得「大軍已將閼於騎兵驅出疊庸關,閼於鐵騎傷亡慘重,我軍僅折損人馬兩千……」
裡面傳來的恭賀諂媚之聲頓時湮沒了匯報軍情的聲音,良久才平息下來。蕭允尚帶著趙玉從勤政殿緩緩走出,待看到衛琬立在門邊,他竟絲毫未搭理,就這般走了。
後面追出來的一眾大小官員俱是目瞪口呆,不知為何戰事大捷竟也會惹得皇帝不高興。待見衛琬竟抱著蕭澤立在門邊,又紛紛亂著下跪請安。唯有衛覃一人仍立在大殿中,眼底漸漸浮上譏誚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