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衛琬的意料,賀蘭明月的琴技並不弱於她的舞技,方纔那一曲《驚鴻》,衛琬自忖就算全力以赴,也只當在伯仲之間(胭脂惑137章節)。
賀蘭明月一曲彈畢,場中眾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衛琬身上。眼前女官打扮的女子貌不驚人,低垂的眉眼也不見靈氣逼人,然而當她在琴凳上坐下,抬指撥出淙淙琴音時,一雙深黑瞳眸寶光凝轉,瞬間奪人心神。
琴聲雖動聽,卻與賀蘭明月方纔所彈奏的大相庭徑,在座眾人不由得暗自思忖,看來這場勝負要如何評判,會頗費一番功夫。
然而耳畔忽有清音破空而至,竟是那彈琴的無名女子放聲高歌,隨著歌聲漸漸拔高,她星眸半閉,竟不曾看過一眼琴面,十指卻是不停輪轉。琴聲和歌聲,就那樣幾近完美地纏繞在一起,渾然一體。
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很久,當眾人終於從那宛如天籟的歌聲和琴聲中清醒過來時,仍覺餘音裊裊,渾然不知何時停歇過。
瑤琴後的女子徐徐起身,向坐在上位的崇硯微微一禮,便走回了自己的坐席(胭脂惑137章節)。方纔的驚艷被隱藏於平凡的外表下,再也無跡可尋。
賀蘭明月眼底倏然閃過一道惱意,起身大聲道:「不公平,明明是比試琴藝,她卻開口唱歌擾人心神!」
崇硯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願賭服輸,這位姑娘雖然開口唱歌,卻仍能將此曲彈得如此動聽,一心二用,自然是更勝你一籌。」
賀蘭明月還要再說什麼,卻被赫茂攔住,「明月,不要再胡鬧了!」
賀蘭明月一雙翦水瞳眸漸漸瀰漫了水汽,淒楚地望向赫茂:「你是不要我了嗎?」雖然是堅強自信的女子,然而,在面對戀人的拒絕時,還是忍不住哽咽了聲音。
赫茂臉上神情變幻,最終凝定在一片冰冷中,「明月,往事不可追。」
賀蘭明月眼中的最後一線希冀也被擊潰,整個人迅速地委頓下去,不復當初的驕傲。衛琬雖是冷眼旁觀,心下卻微有不忍,她側眸看向蕭承鈞,卻見他亦凝視著自己。衛琬心頭一跳,急忙移開了目光。
賀蘭明月已經默然轉身離開,原本直挺的脊背似是承受不了千斤重擔,微微佝僂。衛琬無奈苦笑,都是至情至性的女子,就算容貌有瑕疵,只要有那人傾心的愛戀,她一樣能美麗的艷光四射。反之亦然,縱是容色傾城,若是沒人用真心欣賞,再美也不過是一副皮囊,不能持久。
那廂崇硯已經宣佈了結果,三日後將為赫茂和衛瑤操辦婚事。看著衛瑤領旨謝恩,衛琬這才恍覺,本來早就應該返回的吟風竟遲遲未歸。
從比武結束到現在,已經過了不下一個時辰,之前她已與吟風約定,就算是找不到東西也要在半個時辰內返回,然而……
她又看向容舒依舊空著的位子,手心漸漸沁出微汗,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才把他們兩個都絆住了?目光在掠過仍擺在場中央的瑤琴時,她的眸光又沉了幾分,今天的事,究竟是巧合還是……
身旁的芸香重重地推了推她的手肘,衛琬愕然抬眸,才醒悟過來,剛才似乎有人在和自己說話(胭脂惑137章節)。
見她一臉茫然,坐在崇硯身旁的皇后又和顏悅色地將問話重複了一遍,「本宮素來聽聞貴朝皇后衛氏歌喉絕世,今日又得以聆聽姑娘一曲高歌,不知姑娘師從何人?」
衛琬恭敬斂衽為禮,答道:「娘娘謬讚了,奴婢出身寒微,怎敢與衛皇后相較,不過是自幼請過教坊的樂師學過些樂曲罷了,不足以入娘娘聖聽。」
她一味謙卑,皇后卻似更來了興致,殷殷道:「本宮與你一見如故,本宮膝下有個小女兒也喜好音樂,不若請姑娘去本宮宮中多待幾日,也好指點一二,」她將目光轉向衛瑤,「本宮要公主忍痛割愛,不知公主……」
衛瑤本就看她不順眼,自然是樂得做這麼個順水人情,隨口答道:「能入娘娘的眼是她的福氣,一切但聽娘娘安排。」
「如此甚好。」皇后笑得開懷,衛琬卻是暗暗皺眉。
然而一個清冽男聲卻出言打斷道:「啟稟娘娘,這名女官乃是我朝皇后的貼身侍婢,雖一路護送公主遠嫁,但還是要隨臣回朝覆命的,並不等同於陪嫁女官。」說話的是蕭承鈞,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彷彿這番話只是隨口說出。
皇后微微怔了一下,正不知該如何接口,赫茂卻居中調停道:「王爺不必緊張,母后只不過是留這位姑娘在宮中多住幾日,又不是不放她回去了,況且母后的寢殿離公主的寢殿也近得很,沒有什麼分別。」
經他提醒,皇后亦笑道:「王爺不必擔心無法覆命,本宮只是暫借她幾日,待王爺啟程之日,本宮定好好將她還來。」
身為瑤支皇后,她既已如此說了,蕭承鈞自然不好再爭下去(胭脂惑137章節)。何況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若是再糾纏下去,才真是落了窠臼惹人懷疑。
於是,在散席後,衛琬不得不跟著皇后回了昭陽殿。一直到她離開,吟風也沒有回來,同樣沒有回來的,是容舒。
在眾目睽睽之下,衛琬不好向蕭承鈞詢問什麼,然而看他的樣子,應該也注意到了吟風和容舒的失蹤。至於她的身份,在唱罷那一曲驚鴻時,她已能肯定蕭承鈞已然識破,否則他也不會在剛才貿然說話。
一路低眉順眼地跟在皇后身後,一直到進了昭陽殿,衛琬也不曾抬頭。皇后穩穩坐在鳳座上,輕呷了一口茶,才盈盈笑道:「今日能請來衛皇后,委實是本宮的臉面,來人哪,還不給衛皇后看座!」
衛琬一臉故意作出的驚訝,茫然道:「娘娘這是說哪裡話,恕奴婢愚鈍,實在聽不懂。」
皇后一雙錐子般的眼緊緊盯在她臉上,自信道:「你也不必否認,方纔那一曲驚鴻,若不是你,怕是沒人能唱得那樣好,本宮已經說得如此明白了,衛皇后還要裝糊塗嗎?」
衛琬勉強一笑,仍是嘴硬道:「奴婢是真的不懂。」然而心跳已如擂鼓,從得知比試的曲目是《驚鴻》開始,她心底已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情勢所迫,她不得不順著設計人的意願,完成了那樣驚人的一曲。
送嫁隊伍中知道她真實身份的沒有幾個,必然是有人洩露了機密,所以才會有那算計好的比試,所以衛瑤的手才會傷得那樣是時候,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曲譜。
最關鍵的問題是,是誰?
彷彿聽出了她心中的疑問,通往後殿的簾幕被大力掀開,露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