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時光倒流,蕭承鈞再次聽到長劍破空的聲響從身後傳來,他急急回身,卻只來得及接住面前軟軟倒下的她(胭脂惑53章節)。
她傾國傾城的容顏依舊,映入他眸中卻是血紅一片,宛若當年……時空和場景瞬間扭曲,他看到那個單薄的少年,抓著橫在面前的長戟聲嘶力竭的吼叫,卻換不回少女的一個回眸。她身上的紅衣鮮艷,一舉一動間恍若鮮血在綢緞上流淌。
他被身後的侍衛強拉著上車,踏上回錦朝的旅程。那是玲瓏用同意與瑤支國皇子聯姻的承諾換來的,她毅然同意嫁給瑤支的二皇子,就是為了換得他的平安,以及回歸錦朝的機會。
那個聲嘶力竭的少年被人從後面打昏,一路上都被強迫服食安眠的藥物,再清醒時人已在錦朝疆土。曾經的他窮盡心力也想回來的地方,卻因失去玲瓏而再無意義。
他本以為,他是錦朝的皇子,而她是瑤支的皇妃,從此天荒地老不復相見。然而一紙傳書,讓他千里迢迢遠赴瑤支,為了見她最後一面。晶瑩的玉棺中,她靜靜的躺在裡面,只看得一眼,他便不忍再看。
那張美麗的容顏,如今已遍佈血痕,幾乎分辨不出眉目。容舒冷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玲瓏在大婚的那天,觸怒二皇子,她……她用髮釵自毀容貌,爾後自盡身亡。」短短數句話,道盡殘忍的事實。
雖不是他下手,玲瓏卻是真真切切因他而死。少年時一時情動,卻鑄成如此大錯。
視線漸漸模糊,場景轉換後,他竟看到了從未看到過的情景。玲瓏一身紅衣嫁於面目模糊的瑤支二皇子,在大禮成後,被送入洞房。
盛裝的少女面對走近的皇子,忽然從鳳冠上拔出髮釵,狠狠劃過自己的容顏。她的聲音因為痛苦而微微顫抖,「你看重的不過是我的容貌和身份,如今容貌已毀,你可否放手?」
他聽不到對方的回答,卻看到玲瓏古怪的笑了(胭脂惑53章節)。傾城笑顏配上血流滿面,分外詭異,她忽而從腰帶間抽出一把折扇,扇端彈出一截劍刃。她反轉了手腕,將劍刃狠狠刺入心口……
夢境到這一刻卻急速的旋轉起來,眼前浮現出衛琬素白的容顏,身上白衣宛然,卻漸漸被血跡染紅。
蕭承鈞猛然從夢中驚醒,方纔那一夢如此真實,若不是最後看到衛琬,他幾乎要錯亂了記憶,以為自己還是那個痛失戀人的少年,在那樣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沉淪。
方調勻了氣息,他驚覺房內還有人,蘇安微微躬身道:「王爺睡得可好,公子吩咐過,王爺失血不少,請安心靜養,以免留下遺疾。」
蕭承鈞卻似沒有聽到他這句話,翻身下了床榻,握住蘇安的肩膀,急切問道:「琬兒……你們家大小姐怎麼樣了?」
聽得大小姐這三字,蘇安的眉目不易察覺地擰緊了少許,卻還是彬彬有禮的答道:「大小姐已經沒事了,只是尚在休息,不方面探望。」
蕭承鈞這才感覺到虛弱無力的感覺,腳步踉蹌地走回床榻坐下,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下。
他全副心思全放在衛琬身上,此刻聽得她無恙,便心滿意足,全然沒有注意到蘇安怪異的臉色。其實方纔他那一夢,並不是毫無緣由,而是蘇安在蘇恪的授意下刻意為之的。蘇安名義上是管家,實際上與蘇恪也可稱得上是師兄弟。
蘇家這一任的祭司蘇源共收過三個弟子,除了少主蘇恪外,還有蘇安和阿明。有一種秘術叫做魂引,可以激發出人最傷痛的記憶,讓受術者沉溺於往事的痛苦中,忘卻今日的情感。
蕭承鈞在取血後被蘇恪催眠,然後交給了蘇安,試圖用魂引之術重新激發他對玲瓏的愛戀,從而讓他忘卻衛琬。蘇安選取的是他目睹玲瓏死亡的那一段記憶,並用術法造出了他未曾目睹過的情景,意在讓他目睹玲瓏的死亡,從而憶起那段生命中深刻的愛戀(胭脂惑第53章魂引內容)。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魂引尚未施展完畢,蕭承鈞竟能自行醒來。更讓蘇安難以接受的是,蕭承鈞的意志力竟然強到能夠從未完的夢境中掙脫,並夢到衛琬。
這或許是蘇安這一生中,第一次沒有完成少主交待下來的任務。想到這裡,蘇安眸光一黯,默默退出了門外。
蘇恪此刻正在衛琬從前的臥房中,靜靜坐在一張搖椅上,注視著床榻上女子沉睡的容顏。她向來蒼白的臉頰如今已經染上了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好多了,雖然緊緊閉著眼睛,容色卻依舊傾城。
「公子……」蘇安猶豫良久,才輕輕開口。
蘇恪立刻做了個手勢制止住他,自己輕輕起身,替衛琬將被子往身下掖了掖,才跟著蘇安走到門外。
「如何?」他簡短的問。
蘇安黯然低頭,「少主,蘇安無能,辜負少主重托。」
蘇恪眉目間並無半分訝異之色,反倒挑唇輕輕笑了,「無妨,若他果真被魂引迷了心智,那琬兒豈不是白白替他挨了這一劍,
蘇安震驚地抬頭,「少主,您不怪我,可是……大小姐……衛小姐她若是與靖王共偕連理,少主您要怎麼辦?「一連串的話脫口而出後,蘇安才自知失言,急忙低下了頭,」少主,屬下失言,您不必在意。」
蘇恪眸間起了一層陰霾,許久才輕輕一笑,用指節敲了一下蘇安的額頭,「你這小子,是篤定你家公子我爭不過蕭承鈞了?」
見他語氣輕鬆,蘇安僵硬的表情也放鬆了不少,不好意思地撓頭笑道:「那是……不,不是,公子您玉樹臨風英才天縱,哪裡是蕭家人能及得上萬分之一的(胭脂惑第53章魂引內容)。」
蘇恪笑得越發開懷,「蘇安啊蘇安,你是和阿明在一起廝混久了,竟學了他的習氣。」
蘇安只得憨憨一笑,畢竟他的性子不如阿明活潑,是老實忠厚慣了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蘇源蒼老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少主,月曜山莊數百年來都無外人進入,如今竟是接二連三的招來外人,若不及時處理,後患無窮啊!」
蘇恪收斂了笑意,示意蘇安先退下,自己則迎上去,恭敬行禮道:「師傅。」
「少主眼裡怕是早就沒有我這個師傅了,何必還在禮節上敷衍?」蘇源的口氣極為冷淡,話鋒卻陡然一轉,「少主,為了月曜山莊和蘇氏的百年基業,衛琬和蕭承鈞二人,實在是留不得啊!」
蘇恪眸光驀然一冷,語氣也凝重了幾分,「琬兒是蘇家的人,至於蕭承鈞,他是蕭氏皇族,現在還動不得。」
蘇源眉峰愈發皺緊,「少主您為何如此固執,倘若那衛琬真的是媃小姐的女兒,蘇安又怎麼能傷得了她,當日情景我雖未曾目睹,但……」蘇源忽然僵住了,伸出顫巍巍的手指著蘇恪,「你……你竟然……」
鳶染適時出現在蘇恪旁邊,恭聲道:「少主,祭祀的人選已經選好了,管家大人已經派人將她們送往後山了。」
蘇源的手頹然落下,「罷了,罷了,你竟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等地步,」他逼視著蘇恪,「要不要將老夫也送去,也算個乾淨!」
蘇恪唇邊挑起禮貌而疏遠的微笑,「師傅這是說哪裡話,師傅如今年邁,還是在神廟中好好休憩才是。」
蘇源眼中的最後一抹神采也熄滅了,頹然長歎一聲,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