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琬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那日臨別時蕭承鈞約她下個月十五日在酒肆見面,她竟沒有拒絕(胭脂惑17章節)。
近日來朝政吃緊,衛覃也是常常一連幾夜留在宮中議事,樂陽郡主與衛瑤還在外避暑未歸,她的行動只要瞞過了二夫人,便無人來橫加干涉的了。二夫人向來是不問世事的主兒,何況衛覃又不在家,她便如同幽居般在自己的小院中吃齋念佛,整日裡足不出戶。
行前思忖再三,她還是沒有帶上茗兒,或許是那一日茗兒眼中閃過的異樣光芒,讓她覺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忽然間拉遠了距離,再也無法親近。
錦朝的貴族女子出門常佩戴帷帽,一來是遮擋風沙,而來也是身份矜貴的象徵。從前衛琬嫌它累贅,很少佩戴,如今卻翻箱倒櫃地去找。
帝都有名的煙雨樓,她方一踏入,便有小廝引著她去了三樓的雅座。一副翠色竹簾垂下,隔擋了外間眾人的目光。
透過面前的輕紗,她看到男子秀逸挺拔的身影正靠在窗邊,似乎正在看著很遠的地方。她輕輕走到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只能看到一角寂寥的天空,別無他物。
蕭承鈞的手指輕輕掠過面紗的邊緣,輕笑道:「我是第一次見你戴帷帽,」停頓了一下,他微微側過臉龐,「很適合你。」
她笑道:「是啊,衛琬生就無鹽之貌,若是不戴上帷帽,恐怕要把風流倜儻的靖王嚇壞了,那我可要成了帝都所有女子的仇人了。」
他發出爽朗的笑聲,「若你也自比無鹽,這帝都可就沒有能入眼的了。」
雖然明知他只是隨口調笑,但哪一個女子不希望聽到別人誇讚自己的容貌呢,衛琬微微垂首,抿唇微笑。
竹簾忽然被掀開,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恭敬地膝行進來,將托盤上的酒菜擺到桌子上,又執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酒香清冽,衛琬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麼酒?」
女子低眉答道:「這是玉髓清釀(胭脂惑第17章煙雨紅顏內容)。」
聽到她聲音時,蕭承鈞的眼眉不易察覺地抬了抬,沉聲道:「你下去罷。」
那女子聞聲身子顫了顫,卻仍是執拗地跪在地上沒有動。衛琬好奇地打量著她,雖然布衣荊釵,眉梢眼角卻透著一股子艷麗。
見她執意不肯離去,蕭承鈞歎了口氣,斂衣在桌邊坐下。「素吟,你千方百計混到煙雨樓來,有什麼話就說吧。」
素吟抬起頭來,一雙明麗的眸子珠淚盈盈,「王爺……您……您知道我……」
蕭承鈞拈起酒杯,放在鼻端輕輕聞了聞,「若不是我讓影衛放你進來,你以為憑你的本事能走進煙雨樓一步嗎?」
素吟膝行著向前挪了兩步,哀哀道:「王爺,素吟不求什麼,只求能繼續留在攬月樓為王爺做事,哪怕是當灑掃下人也好……」
見她哭得傷心,衛琬忍不住踏前一步,俯身欲扶起她。然而素吟卻狠狠甩開了她伸出的手,「不用你管!」衛琬尷尬地直起身子,站在她旁邊不知所措。
蕭承鈞起身將衛琬拉到身旁,沉聲道:「素吟,她不是你可以隨意放肆的人!」他的語聲雖低,語氣中卻有不容置疑的堅決。素吟美眸微瞠,難以置信地看著衛琬,臉頰上淚痕未乾,分外楚楚可憐。
衛琬不忍道:「是我多事了……」蕭承鈞的目光制止住了她要說的話,窗口忽然一暗,一個高大男子已然從窗口翻了進來,鬍子拉碴的臉上一雙眼既驚且痛,直直望著跪在地上的素吟。
「夜遼,」蕭承鈞沉靜地叫出來人的名字,語氣淡然,「好久不見。」
「素吟……」夜遼單膝跪在她面前,「你如此費盡心思,是為了回攬月樓……還是……為了他?」
他語聲沉痛,衛琬看著他們三人,心下已有些許了然(胭脂惑17章節)。素吟看向蕭承鈞的一雙眼中,那絲縈繞不斷的情意,即使是外人也看得出來。衛琬的目光轉到夜遼身上,忍不住歎息天意弄人,昂藏八尺男兒為情所困,偏偏所愛的女子心有所屬,怎一個糾纏了得。
「我曾發過誓,此生都要追隨王爺左右,哪怕是為奴為婢……也在所不惜。」素吟微微偏了頭,不忍去看夜遼眼底的痛,然而語聲卻堅定如鐵。
夜遼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擦去素吟臉上的殘淚。握刀殺人時從不猶豫的他,在為素吟拭淚時手掌竟微微顫抖,素吟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觸碰,飛快地看了蕭承鈞一眼。夜遼伸出的手就那樣突兀地停下,許久才握緊成拳。
「罷了,」他長歎一聲,起身轉向蕭承鈞,「還是讓她回攬月樓去吧。」
蕭承鈞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出的話卻冷得像冰一樣,「她已經不是攬月樓的人了,即使你不帶她走,她也不可能再回去。」
素吟猛然抬頭,惶然睜大了眼眸。夜遼臉上也是毫不掩飾的震驚,他瞪著蕭承鈞,咬牙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蕭承鈞揚眉道:「我既答應了把她給你,從此她便與靖王府再無瓜葛,恕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兩位了。」說著,他拉起衛琬的手,就向門口走去。
錚然一聲清吟,鳴鴻已然出鞘。蕭承鈞也算得是應變敏捷,袖間的鐵扇已滑至掌心,用盡全力迎上刀刃。兵器相觸的一瞬間,蕭承鈞在心底暗呼一聲不好,那看似雷霆萬鈞的一擊竟然沒有任何力道。待他反應過來,鳴鴻已然輕輕滑開,劃了一道弧線,將綴著輕紗的帷帽斜斜挑落,最後停留在衛琬頸間。
蕭承鈞也被刀刃帶得向前踉蹌了一步,待他穩住身形,衛琬已然落入夜遼的掌握中(胭脂惑第17章煙雨紅顏內容)。夜遼冷冷開口:「若你不讓素吟回去,我便殺了她。」
蕭承鈞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她只不過是個普通人,你認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
夜遼卻挑眉笑道:「一個普通人也值得王爺在外圍布下三道暗衛來見,看來夜遼真是孤陋寡聞了,王爺不日就要出征,在這樣的時候費盡心思來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王爺也太低估我了。」
冰冷的刀刃挨著她的肌膚,衛琬忍不住微微顫抖,膝蓋也有些哆嗦。然而夜遼的話卻讓她心底微微泛起些許暖意……她從未想過這樣的一次相見,他竟要費這樣大的心思。
蕭承鈞的目光越發陰冷,夜遼卻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怎樣,這筆交易王爺是做還是不做?」
在這樣氣氛緊張的時刻,蕭承鈞卻忽然笑了,他搖頭歎道:「夜遼,那時你為了能帶她走不惜為我做三件事,如今為了要讓她回去,你居然……」
夜遼頗為自嘲的笑了笑,「我只不過是……想要讓她幸福罷了,既然她只想跟在你身邊,我強求又有何用?」
他語聲磊落,衛琬不由得側眸去看他,卻見他臉上忽然換了一副表情:「素吟既不願意嫁我,我還不如早早放手,找一個看上我的姑娘生兒育女去。」
蕭承鈞眸中掠過讚許之意,「倘若我要你再幫我做一件事,才肯讓她回攬月樓,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夜遼迅速看了素吟一眼,後者一雙淒楚眼眸寫滿了哀求。夜遼垂下眸子,將鳴鴻插回到刀鞘中,「一言為定。」他輕輕在衛琬肩上一推,衛琬便踉蹌跌入蕭承鈞懷中,身後傳來夜遼爽朗的笑聲:「美人投懷送抱,蕭承鈞,記住你欠我這個人情,這次的事要加雙倍酬金!」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聲音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