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厲焱難掩激動的情緒,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我不是陌生男人!就算不是你的丈夫,我依然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米若摀住嘴,沒讓驚呼從唇間逸出。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種話他也能說得出口?
她咬著牙,粉拳捏得死緊,胸口沉沉地壓抑著,慢慢地,這才又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半晌,才開口道:「那又怎樣?可我們不照樣落得離婚的結局?!」
厲焱聞言,噎住,「那是因為……」
她打斷他,「所以,請你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是我自己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反悔。這份離婚協議書上只有我的名字,我想,是我先決定和你離婚的,對吧?既然如此,我希望你早點兒下決定,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米若!」厲焱的心用力一抽,極低沉的聲音裡有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顫抖。
現在,他真覺得自己陷入一種兩難的境地。想放她自由,卻又捨不得,不放她走,卻又讓兩個人都難受。
米若轉向厲焱,咬了咬嘴唇,繼續說:「別再為我失憶的事感到內疚,我不需要你的內疚,也別再用任何理由來束縛彼此,我寧願我們不是夫妻,快點走吧,明天不要再過來了。」
她淡淡地笑著,下意識地輕輕轉動手上的戒指。
厲焱的目光落在她那張漂亮的臉龐上,她雖是面對微笑,但一雙幽深明亮的眼眸裡,滿是不耐煩,一副巴不得他快點滾蛋的表情。
明艷動人,卻也叫人生氣。
他緊抿著唇,緊繃的下巴,線條顯得僵硬。
許久,才說道:「米若,你究竟在怕什麼?我是吃人的老虎嗎?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趕我走?」
她站直了身體,抬起頭直視他。
「是,我是怕你,因為我怕死。厲先生,不是我不想看見你,也不是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而是我不想強迫自己很快又回到過去。我不想因為時常看見你,而找回那段失掉的回憶。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想而知,那段回憶並不怎麼美好。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難道你還想看到我比失憶更糟糕的結局?現在對我來說,你,厲焱,是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既然老天給了我重新活一次的機會,擺脫過去,為什麼不將這一切就在這裡終止?我真的只想活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沒有負擔,沒有痛苦。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一個全新的生活……」
他那迷人而蠱惑人心的聲音,和俊美無儔的面容,她承認自己有些迷戀,甚至有種悸動,但是這種強迫回憶過去的感覺真的很糟。
她看得出他的關心,他的擔憂,也看得出他是真心想對她好,真心想要照顧她這個即將成為「前妻」的女人。
可是,她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拒絕他的好,有錯嗎?從頭來過的人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
況且,回憶裡的那些片段,那麼糟糕,她真的做好思想準備回到過去嗎?
不,她還不想,她真的沒有準備好。
一時之間,兩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連空氣都窒息得可怕。
「你竟然是這樣想的……」厲焱苦澀一笑,就這樣靜靜地直視著她,良久,嘶啞著聲音說,「如你所願,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生活。」
語畢,他倏然轉身,拉門的瞬間,叮的一聲,某種金屬質地的東西掉落在地。
他低下頭,一枚小巧秀氣的鑽戒滾落在他的腳下。
正當他俯下身的時候,她已經搶先一步將它撿起來。
她將鑽戒捏在手中,見他凝視自己,不禁伸出手,將戒指遞給了他,說道:「喏,還有這個,還給你。」
這是她之前一直不停撫弄,又不小心掉下來的鑽戒。
厲焱見了,自己都能感覺到額頭上的一根筋隨著心臟的跳動,也跟著不停地彈跳。那枚戒指,是她和駱淵打算舉行婚禮的那一天,他硬是給她帶上去的,正是那枚薔薇花鑽戒。
一時之間,他的臉色變了數次。
「喂,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拿到珠寶店去賣掉。」她扯了扯嘴角,反正協議書上寫著,這個理應屬於她。
聽到此話,他的腦中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有的話全卡在喉嚨裡,梗得死死的,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見他不語,以為是默許,米若收回戒指,卻被厲焱一把搶了過來,緊緊地攥在手心裡,任其在掌心裡印上一道深深的凹痕。
米若不再看他,轉身說道:「再見。不,最好永遠都不要再見。」
厲焱的嘴角輕佻,浮現出澀澀的苦笑,轉身出了門。
莫名地,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米若覺得,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她慢慢踱回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低垂著頭。
腦子裡慢慢浮現的點點記憶告訴她,那枚戒指,是厲焱送給她的,而且還是被他強逼著戴上手指,並且他還囂張地命令她,永遠都不許拿下來……
這樣的回憶,有種難以言喻的心酸,胸口彷彿壓著一塊巨石,叫人喘不過氣來。
她想,趕走他是對的……
厲焱並未離開,南城夜裡的空氣很潮濕,他裹了一件風衣,就站在離別墅一街之隔的街道,久久地抬頭仰望。
原以為她的失憶,那些痛苦的過去會被稍稍磨滅,卻沒想到依舊那麼歷久彌新,橫隔在他們倆之間的距離,依舊那麼遙不可及。
屋子裡的燈還是亮著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他一樣,在想著心事。
厲焱深深吸了一口氣,夜晚如水般寒涼的空氣在肺裡盤旋一圈,帶著他的體溫呼出來融進夜色裡,淡淡白色的一縷霧氣,很快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厲焱真覺得,這世上最殘忍的人莫過於她。
她不知,於他來說,答應和她離婚,放她離家出走,是他最大的一道創傷。可就在今天,他就像是被米若硬生生撕開了這道傷口,在他的患處撒上鹽的錯覺。
是的,是他活該,那時候古博和容燁說的話都沒錯,如果他早聽勸,也不至於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很快,一支煙就這樣在他的指間燃盡。
他再次抬首仰望樓上,目光落在某處,直到那裡的燈光滅掉,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