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變成了現實,還是比預想糟糕得多的現實。
以人力搏鬼神,其結果可想而知。地下爬出的半人半鬼都是蒼絕城受禁術影響的百姓,如今屍骨腐爛風化而魂魄囚與其中不得解脫,六道輪迴中備受煎熬之苦,枉遭無妄浩劫之恨,所有冤仇今日終於找到了發洩對象,自然積怨更重,勢不可擋。
事已至此,畏懼已然無用。辰砂將白凰衣護在身後,一路倒退著揮砍開闢血徑,踉踉蹌蹌退到人群之中。
「戚將軍,帶她先走。這些冥靈衝我而來,暫時不會追擊其他人。」又一條腐爛斷臂被砍斷,濺著氣味難聞的粘稠血漿滾落一旁。
戚將軍左右為難,既不能抗命,又不願離開追隨多年的主上身邊,何況這種情況下便是英勇如神的辰砂亦插翅難飛。
「愣著幹什麼?我讓你帶她走!」
辰砂想發怒,只是向來清冷慣了,便連呵斥也似冰川凍水,只剩魄力而無逼人之勢。
「臣……遵旨。」青葙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值得為其犧牲世上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跟隨辰砂多年的戚將軍深諳此事,今夜若是不保得青葙轉世的安全,他便是死,也不得瞑目。
「青葙皇后,請跟臣先行離開。」戚將軍伸出手。
「我不走。」
淡漠的聲音平靜堅定。
他皺眉,眼中焦急愈盛:「快走,我沒時間保護你。」話音甫落,一把將白凰衣推向戚將軍懷中。
「時間緊迫,還望青葙皇——」勸解的話戛然而止。
「我說了,我不走。」字字重音,尤為冰冷。
「你幹什麼?!」細長黑眸一緊,指尖不由得輕顫。
白凰衣倒執短刀抵於頸上,面無表情:「誰再逼我走,我就死給他看。」
戚將軍後悔萬分,竟然一個不小心被女人奪了腰間短刀,眼下情景真不知要如何收場。
「我不是玩物任你呼來喝去。是你把我帶到這裡的,要走,也是你帶我走。」銳利的刀鋒割破白皙皮膚,殷紅血滴沿著皮膚軌跡流淌到鎖骨之上,染紅了金絲繡紋的白色衣襟,「這輩子你都別想甩開我,明明是你說的,緣定三生白首不離,黃泉碧落,生死與共!」
記憶殘渣生生刺痛著她的每寸骨骼。
鳳凰樹下,殘陽似血,多少次他的唇瓣吻過面頰,如雨打清荷,溫潤微冷。銅鏡中與自己相同的容顏娥眉淡掃,粉黛略施,眼底脈脈秋水含波,雖未著華裳賞綺服依舊一派雍容,端麗無暇,而背後撐著雙臂弓身站立的,正是辰砂。
「歲月如白駒過隙,指間流砂,會不會有一天你發現我老了、丑了,便不再愛我?人老珠黃,暮景悲哀,若是這樣還不如早些死掉算了。」
「說什麼胡話。」他笑得溫柔,輕輕擁人入懷,側臉帖在她額角,「你我的命運早交錯難分,不管是老是醜,三生三世,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白首不離。便是渡忘川,過奈何,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生死,我們都不可能放開彼此之手。」
是了,那便是他的許諾,三生三世,白首不離,黃泉碧落,生死與共。
那是他對青葙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