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熹微日光舉起手,刺目光芒從指間洩下,連帶著墨染的鳳凰也成了金色【江山不若三千弦21章節】。
閣高七重,下面喧鬧聽得並不真切,可他仍是覺得煩躁,放下手向連綿而臥的遠山望去,山嵐流轉蔽目,飛鳥青竹竟也看不清晰。
似乎所有東西都在跟他作對。
昨晚紫袖又昏了一次,直到今早才慢慢轉醒,也不知道傍晚的婚禮是否能堅持到最後,儘管他以最快速度安排著一切,她的身體還是阻擋不住快速衰竭,整個人也都消瘦得極為憔悴,誰看了都頗為不忍。
只是,他並沒有什麼感覺,一如既往的麻木不仁。
依大夫所說她最多撐不過半載,虧欠她一生,這半年時間就算是彌補好了,反正至今也沒找到任何有關夏傾鸞的下落,想要一舉除掉漠北、南疆以及西域的教派須得等蓮施配合,也不是隨口說說的事。
待到紫袖走後安排好一切,他會傾盡全力橫掃中州之外三大地域,翻遍寸草寸土定要把夏傾鸞找回來,無論生死。
「閣主是否去紫袖堂主那邊看看姑蘇相公說,情況不是太好。」門外少丞滿面擔憂。
無聲揮手,玄色身影又在窗前長立許久方才轉身下樓。
這一刻,終歸是到來了。
曾經的誓言承諾,他親手打破。
「大喜的日子,新郎的表情可不該是這樣。」似乎早知他要來,靠在紫袖門前的妖嬈男子頗有抱怨,「閣中就沒個女子嗎?看護新娘這種事竟要我來做,說出去顏面何在?」
「不想做你可以走。」韋墨焰並不側目,冷漠如雪。
姑蘇相公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去觸他霉頭,別人大喜都是高高興興,唯獨霸著天下的武林盟主滿面冰霜,若是讓房內的人看見指不定要如何黯然,果然他從不懂得考慮別人。
「就算閣主不受禮法拘束,婚前莫見面這風俗總該守著些,當是討個吉利吧。」
正欲推門的手頓住,昨日起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人沉默片刻,最終放棄。
不見面也好,免得影響了她盼了一生,到最後能給她的就只有這場有名無實的姻緣終果,她應該很清楚才對。
「跟我下去。」
「我?」姑蘇相公哭笑不得,「說好不必在人前露面的,閣主這是要毀約?」
眉頭微皺,韋墨焰不耐冷道:「只是去應付幾個人,不需暴露身份,你在這裡也是無用【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二十一章命格繚亂總難休章節】。」
夏傾鸞不擅言辭交際,韋墨焰則是不喜,但凡有此類局面均是他人代為言語,以前是盧瀚海、沈禹卿,二人都離開後便輪到了少弼,只是這幾日忙上忙下全靠少弼支撐,這會兒便是半刻空閒也偷不得,看看眼前,唯有姑蘇相公可以出面。
他身邊可信之人越來越少,縱是心懷戒備,也只能交託於毫無信任可言的人來做。
姑蘇相公明白他用意,何況他的話就是命令,萬般不願也要遵從,誰讓自己現在是破月閣部屬呢?為了想要的東西,付出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早早便趕到破月閣前的人們都在等著,各懷心事,各有目的,或直率或閃爍的目光從未離開七重朱閣,直到巳時終於見到了武林盟主,當世傳奇。
四年時間崛起江湖第一組織,未至而立便執掌天下武林,滅重華門,掃毒王谷,平昆崳山,一統破碎飄搖十餘年的中州江湖,他的名字已超越先輩,成為無數人憧憬、畏懼、癡狂、憎恨的目標。
那些見過他且與他為敵的人都已湮滅於刀光劍影,化為纍纍白骨形神俱滅,那些未見過他的人雲集而來,等的,就是這一刻。
二層閣台上悄然無聲出現墨色身影,眉目深邃,平淡蕭索,俊逸面容如若玉雕,王者之氣似與生俱來,雖無華貴配飾相稱卻不怒自威,風華驚塵,舉世無雙。
淡若無情的目光所過之處皆是一震,其中魄力難掩,比之初出茅廬時的鋒芒畢露更加深沉穩重,也更加令人驚贊畏葸。
這便是令得天地為之傾覆、山河為之染血的人中之龍,也是手掌生殺冷酷嗜血的一代王者。
多少人,竟是震懾得癡了。
「關中九幫三十六寨恭祝韋盟主大喜,願韋盟主與韋夫人比翼齊飛、鸞鳳和鳴,共得白首,人月兩圓!」早有機敏的搶了這恭賀的頭位,轉身一揮手,十餘人捧著奇珍異寶並排而立,躬身奉上。
然而,這賀喜倒成了他的罪。
其他人正暗自憤恨被搶了先機時,一道寒光閃過,竟是飛來長劍透胸而出,生生把那人釘在了地上!
那劍,來自二層閣台冷若冰霜的玄裳。
即便是武林盟主天下至尊,這般妄為未免過分,一時喧嘩四起,紛紛指責韋墨焰嗜殺成性,毫無理由竟然草菅人命。
而他只是冷笑,指骨緊握顯出青白之色。
身後遍身綺羅的妖嬈男子默默歎息,不禁感慨死者的愚蠢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說出最令韋墨焰忌諱的那個字。
鸞鳳和鳴,鸞鳳和鳴。
他的鸞已不在,何人與之鳴嘯九天?
龍之逆鱗,怎堪撫觸。
「把他們拿下!」勉強做出惡相,姑蘇相公指著瞬間斃命的男子及其隨從聲色俱厲,「此人乃破月閣宿敵,假扮九幫三十六寨使者混入賀喜人群,幸而閣主早接得密報,等的就是他露出馬腳。」
這番解釋未免奇妙莫名,但在場的人也不敢多加質疑,一來不知詳情,二來,誰願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開罪破月閣?
今日來賀喜的人中並無各大門派頂尖高手,即便韋墨焰惱怒要殺了所有人也不是不可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頭,自是沒人願意出的。至於那些與枉死男子相識的人也只能裝聾作啞,權當是見了陌生人。
暗中抹了把冷汗,趁著下面混亂無人注意,姑蘇相公一聲苦笑低道:「好歹人群散了之後再說,大喜之日鬧血光算什麼事?天下人面前也不好看。」
負手而立的男人卻是不語,週身寒氣瀰漫。
不需懷疑,如果還有人如此膽大妄為提及禁字,他會毫不猶豫再斬於面前,這是他冷漠外表下無法抑制的偏執與瘋狂,為夏傾鸞而生的罪愆。
「這般冷漠殺戮,你們二人的確很像。」
平和而清亮的聲音自人群之後傳來,明明距離閣前很遠,可那聲音每個人都聽得清晰真切,就好像說話者就在身邊。
墨色冷眸一緊,淡淡殺意絲絲縷縷流淌而出。
身側姑蘇相公倒吸涼氣。
若非對方十分強大,他決計不會有這種反應,在如此要命的時候,究竟是誰不知死活來找他麻煩?最重要的是,那句話中所指之人再明顯不過,同樣冷漠而手染殺戮罪孽的,正是足以讓他斂不住魔性與殺氣的那個女人。
紅弦,夏傾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