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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六章 夜色愁濃曲伶仃 文 / 白焰

    黑暗的神殿中亮起一點火光,似是將熄,搖曳晦暗不定【江山不若三千弦16章節】。乾淨長袍下,過於白皙的手掌顯露出青灰色,竟有些像死人膚色,撫在光亮頭骨之上愈發顯得詭異。

    「多少年沒人為聖火而來了,她……很執著。」站在高大黑色曜石前的男子微微垂首,語氣輕柔得彷彿怕驚了誰,然而,偌大空曠的神殿中並無其他人。

    一絲微弱火苗在指尖騰起,剛剛成為火神教教主不久的男人薄削唇邊漾起淡淡笑意,若有所思看著那團藍色火焰。

    「她和你很像,可她不得不死。」沒有任何預兆,指尖火苗又驀地熄滅,平和面色染上純黑,隱沒於夜,「阿璃,我不會讓任何人看見你,安心睡吧,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吵醒你。」

    黑暗中響起輕輕哼唱,低沉,舒緩,不知是哪處故鄉小曲,卻令人莫名安寧,而幾百步外的神殿門前,紅色,藍色,碧色,三道人影獵獵翩跣如若彩蝶,在冷清月光下舞出死亡步伐,全不聞那如泣如訴的輕音純淨。

    夏傾鸞沒想到這兩個少女會如此難纏,她們的攻勢並沒能對她造成半點威脅,然而難以捉摸的閃躲身影無論多凌厲的攻擊都能輕易避開,一旦接近神殿,滴水不漏的兩色長綾立刻緊隨而來,絲毫不給她踏入神殿的可能。

    她們不擅攻擊卻極擅防守,兩人攔她一個更是輕鬆,反倒是夏傾鸞長時間力戰後難以為繼,漸漸落於下風。

    為了排除舊有習慣影響、修習韋家功法,原本月老與梁通教授的武功她基本全部拋之腦後,完全為配合韋墨焰大開大闔招式的守式此時全不適用,而攻式又極少,一時間竟陷入了鏖戰。

    再這樣下去不但不能靠近神殿,負於雙生少女也是早晚的事。眼看夜色愈濃,殘存體力消耗大半,夏傾鸞拖延不起,攻擊陡然加速。

    「羅華【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六章夜色愁濃曲伶仃章節】!」疾舞的妖弦迎面而來,藍衣少女堪堪避過後一聲急呼,心意相通的雙生姐妹立時調轉身形朝夏傾鸞躍去,碧色長綾纏繞而上。

    弦武軟而韌,遇剛則柔變化莫測,於硬兵而言實難對付,可碰上綾這種同樣以柔韌與距離為巧的兵器,不免有些力疲。赤弦與碧綾纏繞一起均是進不得退不得,這邊僵持不下時那邊藍衣少女再次襲來,以一敵而二的夏傾鸞重陷僵局。

    一記虛晃後退數步,竟是回到了原地,白費許久毫無進展,夏傾鸞不得不暫緩攻速重新考慮對策。想要進入神殿必須衝破雙生少女的阻攔,對強弩之末的她來說未免過於困難,唯一快速而直接的辦法就是最大程度抵擋二人攻擊強行闖過兩道長綾束縛,危險不言而喻。

    冷眸微沉,手掌利落一蕩,冰涼觸感重回腕上。

    她別無選擇。

    感受到對手驀然改變的氣息,雙生少女對視一眼微微頜首,藍碧兩道長綾如主人身影般忠實守在殿前,安靜似臥龍沉眠。

    血染紅衣忽動,迅如雷霆,乍起的還有藍碧兩條游龍,三色糾纏交錯,間或赤紅妖芒劃破天際揚出弦吟三兩聲,好似厲鬼啼哭,不絕於耳。

    目光斜過旁側,與神殿大門僅有十步之遙時,夏傾鸞當機立斷躲開長綾如影隨行的糾纏,衣袂繾綣直奔神殿衝去。這一回合交手她意不在纏打,而是為了將兩名守衛者引開一段距離,得了機會立即自對戰中抽身以爭取瞬息機會。

    被晃過的碧衣少女一聲驚呼:「她要進神殿!」

    畢竟是用以阻攔闖入者的最後關隘,兩名少女有著遠超年齡的敏捷與老練,發現夏傾鸞意圖後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以極快速度運起長綾,兩色交纏片刻不停追擊而去。

    單是那綾並不足為懼,只是這雙少女內力充沛,一招一式精熟得很,普普通通的綾在她們手中便是沾身即傷的銳器,饒是夏傾鸞也不能硬接而無礙。

    戾氣蕭索的紅衣女子擦肩而過,身後捲起漫天紅芒與變了調的弦吟,自負於己身實力的雙生少女眉目圓睜,半晌無法合口,呆立不動耳中可聞力逾千斤的纏綾撞上悶響,目光可見瘦削肩背剎那劇烈顫動。

    儘管有赤情阻隔,二人合而為一的力道仍是難以承受的巨大負擔,而她竟硬生生地抗了下來,拼盡性命也不惜達到的目的,卻只是要踏進神殿而已!

    背上劇痛險些吞噬了夏傾鸞心智,下唇已經咬破,可喉中腥甜依舊按捺不住自嘴角湧出,氾濫血花重複浸染素紗白衣,已經再看不出本色。

    有朱紅滴落赤弦,無聲被妖芒吸食,邪兵赤情並不在乎餵養它戾氣的是旁人之血還是主人之血,或許,這更能令它興奮也未可知。

    不該出現的淺淡笑容浮上慘白面頰,罕見地,那朵神秘清冷的霜雪之花於夜靜靜綻放。

    交纏的長綾追至身後時,她沒有如少女預料那般急急避開,而是以赤情作為屏障盡數接下,巨大力衝擊雖然讓她大受其傷,卻也成為加速飛身前衝的推力,順著這力量她終於闖過第三關,得到進入神殿的資格。

    九死一生雖險,可她終於勝了,腳下,就是神殿。

    雙生少女猶沉浸在茫然震驚中未曾回過神,神殿中突兀響起的清脆鈴聲打斷死寂,藏於黑暗下的火神教教主似乎也頗為驚訝:「如此罔顧性命,我很好奇你的執著從何而來。」

    「與你無關。聖火在哪裡?」強自壓下逆翻血脈,夏傾鸞冷冷向殿內望去。

    她看不見漆黑中還有什麼等待著,而一直沒有露面的那人將她一舉一動看得真切,表情亦不落半眼。

    固執,倔強,決絕,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思念的那人太過相似。這樣的人總是不得善終,因為她們不懂得珍惜自己,若不能相看兩不厭,寧可毀損殆盡,絕不拖沓。

    「沙華,羅華,帶她進來。」片刻沉默後,火神教教主終於開口。

    絞纏緊繃的赤情倏地散開,放下戒備的剎那,夏傾鸞幾欲站立不住。

    連闖三關更加接近聖火,但她已經沒有把握能順利煉石鑄劍完成最後的贈禮,憑借所剩氣力與殘存意志堅持到現在已是極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如果接下來還有阻礙要闖,只怕是真的筋疲力盡、末路窮途了。

    沾染著血跡的足印踏在光滑地面上,一個個清晰無比卻顯得十分虛浮,身後雙生少女低頭對望,眼中都帶著一絲敬畏。

    嗜殺重戮的人她們不怕,怕的,就是這種為了某個意念生死不懼,連神也不能阻其步伐的人。

    踏入神殿的剎那,外面燃著的火把同時熄滅,黑暗奔湧而來,某種潛藏於記憶之中的慌亂猛地竄上心頭。她不喜歡身處未知且無法探尋的環境中,那會讓她想起沉睡在噩夢裡那些個日日夜夜。

    淡淡地,蒼茫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你在怕什麼?怕黑,還是怕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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