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乎萬俟皓月說結局尚未可知,的確,無論兩人中誰做這蠱母,夏傾鸞醒來後都定然無法接受【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章最是人間留不住章節】。
「就沒有其他方法或是可替代之人?」韋墨焰凝眉低問。
淡淡長歎來自清瘦俊顏,流雲素袖拂過桌面,乾淨不染片塵。
「若有,我何必尋這令她傷心的方法。可替代之人著實難找,畢竟種蠱是個極其痛苦的過程,如不不是抱著寧為她承天譴浸巨毒之決心,誰能堅持到最後?況且……」稍有停頓,而後一句話將所有希望打滅,「那些蠱蟲是要入夢境的,陌生人闖入只會讓她更加害怕。」
人於夢中最為真實,所行所為都是心底最真實想法,便是外表如何冷漠絕情,夏傾鸞心中一直有著無法抹去的黑暗記憶與無人可以驅散的怯懦,如她兒時被救回毒王谷之後所展現的脆弱一般。本就陰森可怖滿是最不想看到的噩夢幻境中,突兀出現的陌生人不但不能救她,反而會讓她更加驚懼,也許會逃入夢魘深處再回不來也說不定。
萬俟皓月並不懷疑破月閣眾部的實力,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拿出來都要比自己內力深厚可靠,然而,能讓她相信,又能為她忍住生不如死痛苦的,除了他和韋墨焰之外還能有誰?
與對面冰冷男子所想一樣,他們都是不相信其他人的。
一個是許諾今生不離不棄之人,一個是所有回憶中唯一光明的存在,少了誰,她都會失去心底重要的部分。
「也許,我可以試試【江山不若三千弦30章節】。」
君子溫如玉,笑朗星目,不管何時總少不了那一身雍容自若,總教人厭不起來。
「你?」韋墨焰微微有些意外。
「我與紅弦姑娘雖算不上熟稔卻也有過數面之緣,加上蕭白的關係,她應該是可以相信於我的。」息少淵據理力爭,「論內力,息某及不上韋閣主卻也不落人後,論毅力,我自有堅持到底的理由。」
「你是想要以此為條件換息贏風一條生路?」
星眉劍目含鋒而內斂,聲若金石:「正是。」
息少淵的功夫得自重華門,十餘年潛心苦練加之天資出色才有今日玉龍公子之名,青出於藍而名更甚之,說起內力自然不在話下。可他願意忍受絕命不死之痛苦的理由未免有些難以令人接受,名動四方的少俠,皇帝倚重的能臣,其前途無量絕無人懷疑,何必為從不在意於他的奸佞生父斷了餘生呢?
孝義如斯,竟有些癡了。
「家父如今身敗名裂,想來在韋閣主手下也定是吃了不少苦,如果韋閣主怕他再掀風浪大可廢武功斷經脈,息某只求家父能得一生路。為人子者,總不能眼見其生不如死卻無動於衷。」這番話說得懇切,毫不掩飾將他甘願捨身的理由坦白相訴,然而,未免讓人歎他愚忠愚孝。
萬俟皓月不想再見無辜之人奉為犧牲,當下更為細緻解釋道:「若為蠱母,需承受難以想像的鑽心劇痛,同時還會因著蠱蟲的蠶食鯨吞陷入活死人狀態,當蠱蟲煉成後依舊不得解脫。息少傅請三思,此事並非兒戲,衝動不得。」
「不需再考慮,息某決意已定。」
只要能從韋墨焰手中救回父親,就算要代替紅弦沉入夢魘之鄉又如何,此生看不得的事唯二,一是程蕭白被俗世污濁,二是父親遭受痛苦。
蕭白是紅弦唯一親人,毒王是夜曇公子唯一親人,而父親於他,又何嘗不是如此?便是被認為癡傻愚鈍也好,他心裡的堅持,終歸是要從兒時延續到死。
萬俟皓月明白此事並不能由自己做主,抬頭看向韋墨焰,那個令萬人戰慄的殺伐戰神竟也在看著自己,似乎同樣的難以定奪。
一個是不忍,一個是不信。
「如果育蠱失敗,是否會對傾鸞造成影響?」
萬俟皓月搖頭。
「息某父子二人性命都在韋閣主手中,這還不足以見信嗎?再說就算失敗了也不會對紅弦姑娘有任何傷害。」
既然對夏傾鸞並無影響,那麼讓息少淵試試也未嘗不可。韋墨焰思索片刻,最終點頭。
息少淵與夏傾鸞之間僅憑系程蕭白為紐帶,本就不算熟悉,即便他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惹她太過傷心;若失敗了尚有機會另尋其他方法,若成功了,也不過是用息贏風一條苟延殘喘的爛命換傾鸞重回身邊,算起來並未吃虧。
掌命者負手而立,清冷不改:「確定傾鸞無事後我自會放息贏風離去,這許諾你可信?」
「不信的話又怎會主動提出?」息少淵轉向身側明艷男子,抱拳誠摯而拜,「多謝姑蘇相公引路,息某感激不盡。」
「我引你走的是條絕路,你卻還要謝我,倒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姑蘇相公苦笑,這般重情義而才智全的男人,確實可惜了。
他早對冥靈之毒有所耳聞,雖然不知道具體解毒方法,卻聽說過此物必須依靠生人半死不活時的氣為蠱相沖相剋方能驅散,想到韋墨焰、萬俟皓月二人與紅弦之間糾葛不清的關係,一時私心作祟,故而找到了刻意隱瞞行蹤的息少淵並請其一同入毒王谷。
此前他並未想到,陰險狡詐的重華門門主竟會養得如此溫潤安和之子,不覺生出悔之晚矣心情。
韋墨焰不打算再拖延,與息少淵相互約定後便立刻催促萬俟皓月著手育蠱,便是這樣也需半月之久才能完成。這次往來劍南,少丞,九河,鬼影,玄瞳,四位功底較好且深得他信任的部下都隨在身側,華玉一心照顧紫袖不及分神,而天市堂堂主喬飛雪又是個不通世務的人,破月閣中只有少弼一人支撐打理,自然有幾分擔憂。
當日午間,少丞、九河帶著餘下人馬返回蘭陵幫助少弼,鬼影與蕭家舊部玄瞳蕭乾則繼續留在毒王谷中守衛。萬俟皓月還需要些時間研究育蠱解毒之過程,早早便辭了眾人回到自己房間,韋墨焰向來不願與外人多話,隨後亦去往夏傾鸞所居,只留下息少淵與姑蘇相公,卻是枯坐了半天也無半句話可說。
「時間也不早了,我看息少傅不如先行休息,大概……之前還要淨腹清身,少不得一番折騰。」姑蘇相公斂起衣角看樣子是打算離去。
搖寒刀放在桌上發出清亮撞擊聲,抬起的腳步頓住,如畫眉眼間魅色褪去,漫上一絲黯然。
「謝你是真,但息某還是想奉勸一句,莫要玩火。」
「果然瞞不過你們,只是在下有自己的堅持,這點息少傅不也一樣嗎?我想看韋盟主君臨天下會是如何景象,又不願萬俟公子因此枉送性命,為此才想到了息少傅。」
果然一切都是他算好的啊。
知天下秘事,所以能用三個有或無都沒關係的答案引他們走入既定結局,此番心思之深比起機關算盡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