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狐,滅重華,赴南疆,征中原,破月閣所歷四年餘,唯有此次與離教一役損失最為慘重【江山不若三千弦6章節】。
放眼回看,六堂主二十四宿主,如今幾人安在?
武林一統,江山半握,戎馬華年逝,仗劍歎流芳。赫然發覺身邊人越來越少,韋墨焰心裡第一次有了挫敗與失落感。小小離教不過數人卻鬧得江湖最強大組織干戈寥落,兩位堂主皆是重傷堪憂,所愛及心腹,哪一個都讓他恨不能蕩平昆崳。
一行亂世者帶著傷患以及被俘的息贏風盡快下了山往人煙處奔去,劇烈的地動山搖仍未平息,行至二三里外,震耳欲聾,巍峨山巔轟然崩塌,撲起塵埃遮天蔽日,如若末世之景。與其崢嶸相比,遠遠平地上那一排人影實在過於渺小,人間殺伐尚且無能為拒,蚍蜉之力何與天爭?
都是人心貪念癡妄作祟罷了。
傷者數人,當中沈禹卿、雲衣容最為嚴重,夏傾鸞雖不省人事卻於性命無礙,只是忽冷忽熱的身體與面上痛苦表情讓韋墨焰心涼如冰。來自冥靈惡鬼之毒到底有多可怕無人知曉,但依她的堅強倔強,這表情只有每每陷入雷雨之夜的夢魘時才會見到,足見其詭異惡毒。
「閣主,前面有小鎮,可要停留?」轔轔馬車外九河低聲詢問。
幸好蓮施帶人前來時備了兩輛馬車,行進速度大為加快,否則只怕不到人煙之地重傷的二人便要一命嗚呼。
「去找大夫。」
解不了毒也要先清理夏傾鸞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是否有受內傷還要詳細查看,何況還有生死難測的沈禹卿。
小鎮位於齊魯邊境,地廣人稀,尋遍整個鎮也只找到兩位醫術並不的大夫,勉強簡單查看止血,最後還是要雲衣容藉著度氣強撐,這才確定了各人情況【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六章聚散離合余幾人章節】。
沈禹卿的傷勢過重,落下的巨大山石正好砸在他頭部,顱內怕是淤血難除,即便能保住性命也說不准何時會醒來。蓮施已經哭干了淚水,不說不鬧,就如同曾經的夏傾鸞一般近乎無心,然而她卻不許任何人碰他,鬼影只是想解下壓在沈禹卿身上打煌日刀,蒼白驚恐的安平公主猛地跳起,用難以想像的力道將其推開。
「不許碰他!都是你們害的,都是你們……」重又伏在沉睡的身體上,一向表現得極為剛強的少女兩肩不停抽動,無聲哭泣讓一群曾經十分討厭她的男人們也不由得動容。
「沈堂主還有救,等回了蘭陵找最好的大夫治療,他一定會醒過來的。」九河最見不得女人哭,侷促間慌忙安慰。
是啊,他還沒死。蓮施頓悟似的抬頭,兩眼中的瘋狂讓所有人心頭一痛,好好的丫頭,卻也是要陷入魔障了如果連醫娘都說拿不準醒來的時日,那麼沈禹卿的傷,世上能治好的人已然寥寥無幾。
嬌瘦的身影費力圈起沉重身軀,從小呼風喚雨被眾星捧月般托著的公主咬著牙,兩隻手緊緊合圍沈禹卿肩頭不願放開:「來人,備車,馬上帶他回帝都!」
「慢著,」門外官兵想要進來卻被鬼影攔住,濃重眉頭緊鎖,「沈堂主畢竟是我破月閣的人,縱是安平公主一心要救他,那也該經過閣主同意才行。」
「我不管,他不能死,我要帶他回洛陽,回皇宮,宮裡那麼多太醫一定可以救他!」
「讓她走。」重紗阻隔的旁間,淡漠聲音清晰傳來,「生死有命,身為副堂主他的使命已經完成,如果你能喚醒他,那麼他的命便歸你所屬,以後也不必再回破月閣。」
眾人皆驚。
想要離開破月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觸犯閣內法規被逐,另一種便是有閣主同意,安然離開。
而天市堂副堂主沈禹卿,是第一個能夠安然脫離破月閣的人。
這些不在蓮施考慮的範圍內,能救沈禹卿就好。讓她真心喜歡的男人,不因身份而待她溫柔的男人,她甘願放棄高貴地位與之徜徉江湖,草履麻衣粗茶淡飯,只要有他在,一切都甘之如飴。
「破月閣與朝廷早已對立,和他在一起則是與你的親人為敵,你會失去今日所擁有地位身份,甚至成為流著皇室血脈的階下囚。何去何從,你自己想好。」
漸漸安定的語氣帶著憧憬癡迷,滿手血跡仿若不見:「和他在一起嗎……如果可以,我願意。」
「可他未必鍾情於你。」
「只要我喜歡他就夠了。他有心便結百年之好,不懼天罰龍怒;他若無心,蓮施願意承擔所有罪責,還他自由。」
重紗垂簾內默然。
世人若是都如她一般容易滿足捨得放手,又豈會有那麼多悲歡離合。
「今日起沈禹卿不再為破月閣部下,恩怨生死,永無關係。」透過重紗,蓮施隱約看得見那襲曾經迷戀的玄色身影,門口朱紅衣角拖曳於地,仍是一成不變的冰冷淡漠。忽而那聲音壓低了幾分,說著全不合時宜的話:「等他醒了請替韋墨焰帶句話我欠他一壺好酒,若他醒來我還活著,隨時等他來赴一場執盞酣醉。」
一瞬間所有人似乎都看到,冷酷嗜血、殺戮無度的魔,嘴角漣漪起一抹迷離淺笑。
繼盧瀚海之後追隨他最久的部下也離開了,韋墨焰不願去想下一個會是誰,或許比起沈禹卿的忠誠,他更需要一個可以把酒言歡、說些肺腑之言的朋友。
「閣主,醫娘……怕是不行了。」
細長眉宇微皺,那個名字總讓他不太舒服,然而確是有她在紫袖才能撐到今日,更何況不管是否有必要,她終是為他擋了一劍。
對那個從東胡追隨他直到蘭陵,面似柔弱卻心如蛇蠍的女子,說不上是厭惡或者如何,只是她對夏傾鸞屢次傷害設計讓他震怒,抑或是該說她連讓他厭惡的資格都沒有。在發現她與萬俟皓月私下接觸之前他甚至很少會想起閣中還有這麼一個人,如果不是夏傾鸞當初的堅持,她便是流落街頭也不會得他垂憐半眼,更別提帶回閣中,而最後又是她害得夏傾鸞如此。
因果循環,卻不知誰是因誰是果,報應加身,卻不知誰要報誰該應。
「讓她自生自滅好了。」冷肅身影沒有絲毫動搖,他不去親手殺了她,已是天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