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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莫使流月催紅顏 文 / 白焰

    痼疾遍身,沉痾難起,都說病來如山倒,前幾日還言笑溫和的紫袖竟在一夕間細絲懸命【江山不若三千弦35章節】。

    將夏傾鸞送回房後,韋墨焰直奔紫袖房間而去,路上匆忙不知撞了多少神色慌張的閣中子弟。

    無論何時都乾淨整齊、雅致非凡的房間裡,雙目緊閉的堇衣女子正躺在床上靠進華玉懷中,一向溫文爾雅的紫微堂副堂主眉眼低垂,隱隱帶著不容他人靠近的冰冷。

    「怎麼回事?」韋墨焰面色陰沉,床邊掩在絲羅廣袖下白皙手掌中那觸目的殷紅令人心悸,生離死別的味道在難得的喜慶氛圍裡極為突兀。

    早一步趕來的少弼等人都圍在床邊,卻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被這一問紛紛看向最先發現情況的九河。

    「紫袖堂主昨日就說身子不太舒服,方才從議事堂出來後我便讓人去程府取些藥回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見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九河忙不迭答道。

    她還在服那些藥?對雲衣容有所懷疑的不止沈禹卿,早在趕她走時韋墨焰便覺得那個女人並不簡單,若不是夏傾鸞與紫袖雙雙堅持,他本不同意讓雲衣容來閣中診病的。

    「去查查取來的藥。」

    「與藥無關。」抱著紫袖一直沉默的華玉忽然開口,「她身體一向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誰都聽得出他語氣中責怪之意,只是,紫袖堂主的沉痾由來已久,就算閣主當真是戰神血魔轉世也無能為力,真不知道這怒氣從何而來。

    華玉終日獨來獨往與他人交際甚少,甚至很多時候並不在閣中候命,因其能力確實出眾才得韋墨焰破例。一把白竹洞簫,一身文雅儒氣,總是一個人站在遠離吵雜的地方默默獨行,在別人眼中,華玉便是破月閣中最難相處的存在【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五章莫使流月催紅顏章節】。

    而近來他卻不曾離開,那道不似凡塵的超脫身影總能看見。

    韋墨焰伸手想要探探紫袖的脈相內力,未到身前竟被華玉一把擋開:「別碰她。」

    所有人都是一愣。

    本就陰沉的臉色愈發冷冽,聲音也寒了三分:「你以為自己是誰?」

    「若不是你負心移情,她何至憔悴如斯?」華玉低著頭紋絲不動,冷漠語氣中毫無尊敬可言,「青梅竹馬,指腹為婚,她將全部心思都付於你身,而你又給過她什麼?薄情寡義,朝秦暮楚,你根本不配碰她。」

    懸在半空的手驀地放下。

    第一次,有人如此尖銳地指責他對紫袖的態度。

    房間裡沉默得連喘息都清晰可聞,沒人敢出聲,沒人敢動彈半寸,身為副堂主竟敢呵斥閣主,這是其他人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去城中請最好的大夫過來。」過了許久,玄色身影頹然轉身,戾氣瞬間消弭無形,彷彿是默認了對他的指責。清冷聲音少了分鋒芒多了分懈怠:「無關的人都出去,有事到傾鸞房內找我。」

    「這種時候你想的依舊是紅弦!」一聲洞簫嗚咽,眾人來不及看清的剎那纖細白竹猛然出手直指韋墨焰心口,怒氣洶湧,一時引得涼氣倒吸聲聲。

    逆反叛離,乃重罪。

    華玉不明白,為什麼韋墨焰一心癡戀的是與他同樣冷漠的女人而非紫袖。為他捨生,為他赴死,為他往來紅塵嘗遍人間冷暖,無論有沒有紅弦在都會陪他乾坤中來去、生死裡闖蕩的女子,他怎麼就不懂得去珍惜?多少人戀她雍容華貴溫婉良善,又有多少人慨歎他不解風情不知憐取眼前人,如此才貌雙全一心唯他,這還不夠嗎?

    她的命,終不久矣。

    而他卻在這時急迫地要與紅弦成婚,當著她蒼白近乎無色的面前,甚至在她命懸一線之時還想著那個女人,連陪在她身邊走完最後一段時光都不肯。

    她心裡的痛定然如自己一般,望著,卻無能為力。

    「我要帶她走。」手腕翻轉收回洞簫,華玉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孤落,再不看其他人半眼,回身橫抱起無知無覺的堇衣女子,「你可以阻攔,最好是殺了我,倘使有半口氣尚存,我絕不會讓你再傷她。」

    沉默數年,他終於能暢快說出心中所想,儘管她聽不見。

    淡漠的玄色身影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眼底之色變幻流轉,令人捉摸不透。周圍的人亦不敢多嘴,只能面面相覷讓開出路。

    「華玉。」擦肩而過的剎那,韋墨焰伸手按在華玉肩頭,沒有憤怒或者任何感情,平靜得如同靜川止水,「放手,你救不了她。」

    「你也不能。」

    「至少我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腳步驀然停住。

    她想要的極簡單,誰都知道,卻只有眼前冷血的男人才能給予。

    可笑,世事就是如此可笑,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任憑如何努力也不能成為另一個人。

    華玉薄薄一聲短歎:「事到如今,你還能為她做些什麼?眼睜睜看著你娶別的女人為妻,還是冷漠到不管她死活,任由自生自滅?」

    「我總不至你所想那般無情。」

    「我只想要個回答,你能為她做些什麼。」

    看似溫文清雅,與世無爭,然而常年孤身浪跡、洞簫為伴的華玉有著不遜於任何人的執拗,或者,為愛成癡者都是這般固執的吧。

    兩人保持並肩相背的姿勢站立許久。

    韋墨焰垂下手負在身後,微微側頭,目光正落在逐漸枯萎的華顏之上。

    紫袖。雲月影。

    在夏傾鸞出現之前很多年裡,一直是這個女人不聲不響陪在他身邊,冷時一壺熱茶,寒時一件風氅,微小得難以令人覺察,卻不可或缺。從他風華年少直至深沉年歲,每一個足跡下都能找到她的存在,於外人光華流轉,於他,暗淡無聲,靜悄悄活在為他而延續的生命中。

    他從不關注那張驚了凡塵的流月容顏,也不曾去想她的才華智慧為他的霸業做了多少貢獻,因為太過信任親近,所以從不認為她會背叛,也不認為有一天她會離他而去。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她從未以此為由要求他作任何事,只是默默付出,不問結局。

    待他如此,念他如此,他怎麼可能不在乎她呢?

    只是此情非愛。

    韋墨焰接過沉睡的紫袖放回床上,華玉沒有阻攔抵抗,他知道,即便帶走她的人也帶不走她的心,那個男人,是她永遠度不過的劫。

    「去打探何處有神醫高人,只要是在人間,不管多遠我都會帶她過去。」直起身帶著凜冽氣息,大婚在即的破月閣閣主抬手放下床幃紗帳,目光蕭索,「原定婚期,取消。」

    他能為紫袖做的,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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