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靖潤二十一年最後一夜,那場殘酷的殺戮究竟有多麼可怕【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六章生死一輪魂不歸章節】。
滿地殘肢赤血,劍折刀斷,多少雙眼睛未曾閉合直直望向陰霾天空,多少胸膛裡流出的血染紅了滿院奇花異草。
二百三十九具屍體,活下的離開的,只有寥寥幾十人。
然堂外的呼喊火光並未打破裡面寧靜,逝去的人終是不再睜眼,失了心的女子被擁在滿是血污的懷中無言無語,嘯傲天下的人中之龍亦沉默著,濃重的墨色衣擺散落滿地,透出血泊浸染的暗紅。
浮生成空,生死誰同?
他從不畏懼孤獨,可在初嘗與一人同心相守的滋味後,再不想重歸寂寥。
那些相攜並肩的日子細數幾遍,竟是唯一能讓他卸下冰冷的記憶。
「閣主,外面的情勢基本已經掌控,息贏風等三十多人趁亂逃走,目前華玉已率人追蹤而去。另外還有幾十人俘於院中等候處置。」沈禹卿低頭抱拳,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韋墨焰胸口。
那一劍沒入甚深,幸而位置並不在要害之上,只是怕血流太久會有性命之虞。然而他不敢開口相勸,那人眼中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事,只有木然與蒼涼。
紅弦於他重逾性命,小小的矛盾險些天人永隔,如今魂魄散亂不知歸處,閣主的心,也隨著不知零落到何方了。
明艷的身影闖進堂內,沈禹卿本想阻攔,看到年輕花容上的悲慼之色又實在於心不忍,任她哭成淚人般倒在程蕭白身旁。安平公主並非惡人,不過是個愛憎分明總是嬉鬧過頭的小女孩兒而已,方才當著那麼多武林中人的面毫不畏懼揭露息贏風,她是當真將生死置之度外的。
深宮皇城,寂寞了半生的少女。
其實,身在這血雨江湖,誰不是寂寞的呢?
稚童一般毫無顧忌的哭泣聲驚動了蒼天,陰霾數日,為誰而哭的白色冰花飄然下落,又是一場罕見的雪落無聲。
那片白,如同是在祭奠業已消逝的純潔生靈。
「雪,下雪了!」乾淨的晶體落在指尖,生長於百越的九河甚至忘了身處何地,驚歎一聲。
雪嗎?
從東胡回來後還沒有見過雪。
我會為你肅清這天下江山,哪怕是真命天子,國之帝王。等到一切紛紛擾擾都結束那一日,蘭陵的花開成雪,東胡的天地蒼茫,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在身邊,直到你我共赴九泉。
他曾在嚴寒中許諾於她。
「傾鸞,下雪了。」面容黯然的男子抱緊懷中如同行屍走肉的女人,纖長手指流連於蒼白面頰,留下長長一道血痕。
她還是沒有回應。
胸口的血應該是最熱的,為什麼還不能融化她的冰冷?他寧願用全身血液去換她一眼凝視,哪怕再搭上三世輪迴萬劫不復,只求她心不死,魂不滅,與他走完這一生糾纏。
直到紅燭淚干,憔悴的少女哭得聲嘶力竭,那兩人依舊靜默無聲。
細看,都已昏去。
「少弼。」沈禹卿長歎,疲憊地揮了揮手,「叫人備車,閣主重傷。紅弦……一併帶回去吧。」
堂外精悍機敏的男子點點頭,轉身時一抹慨然閃過。
從南疆之行開始他便覺得那兩人之間缺少些什麼,如今看來這正是造成今日悲劇的主因,他們,太過在乎彼此,卻又太不相信彼此。
嫌猜啊,足以毀掉所有傳奇。
那場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所有骯髒污穢都被覆蓋於銀白之下,連帶著許多人的一生【江山不若三千弦16章節】。
重華門的野心被曝光在天下人面前,為所有武林正道所不齒,同時也有人開始質疑九年前前武林盟主韋不歸死亡的真相,一夜之間江湖第一大門派與德高望重的息門主成為街頭巷尾的議論焦點,而無辜少年的慘死卻無人問津。
對江湖來說,程蕭白只是個不染纖塵的過客,可對於他來說,江湖是他躲不過的災厄,度不完的劫難,也是忘卻不了的思念入骨。
他的死,與江湖有關卻也無關。
屍體被運回蘭陵程府時,程顯功當場昏厥,醒後已是雪鬢蒼蒼。白髮人送黑髮人,何其悲哀。
與激動的父親相比,程家小公子的遺孀平靜異常,眼中絕望令人不忍直視。
薄棺掀開,裡面靜靜躺著的人彷彿只是沉睡,依舊眉眼清晰,白皙臉孔還帶著些微笑意。走的時候,一定有息少淵和他的姐姐在身邊,他才會如此幸福。
雲衣容已哭沒了眼淚,靈堂之上,當無塵公子的紅顏知己安平公主哭昏過去,她仍然等不來半滴淚水。不是她不傷心,而是傷心欲絕,早就沒有淚水可流。
是她親手,害了世上待她最好最溫柔的男人。
她本想放棄一切安心與他共度此生的,為什麼上天不肯給她這個機會,難道這就是對她蛇蠍之心的懲罰嗎?如果是懲罰,為什麼不肯讓她去死而是讓最為無辜善良的程蕭白從此煙消雲散?
罰她孤獨終老,罰她再無人珍愛,如此殘忍。
「雲姐姐,蕭白他從未怪你所作的那些事,直到死前都還記掛著你,只是他別無選擇……」
聽著蓮施的話,雲衣容露出一抹淺笑,如同她身上常年不散的藥香,清淡素雅。
程蕭白,你愛的人是個瘋子,她可以為自己的私慾出賣你傷害你,甚至害你失去性命,你明明知道的,為什麼還要飛蛾撲火一般將一生都傾覆在不值得你愛的女人身上?不配,她不配。
雲衣容跪在靈位前整整一夜。
一年前她還在家裡的醫館中忙著幫爹爹診病煎藥,一年後,她身懷孽種跪在最愛她卻因她而死的人面前,所有事,都因一人而起。
紅弦。夏傾鸞。
沒有她受傷住進醫館,那麼自己就不會遇見那個冷漠神秘的男人,不會漂淪情癡;
沒有她奪去了那個人的心,她就不會百般算計最終被趕出破月閣離開他身邊慘遭侮辱;
沒有她惹上一身孽債連累程蕭白,那麼她現在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與並不強大卻愛她至深的相公長相廝守;
沒有她,所有災難都不會發生。
清冷的靈堂燭燈熄滅,夜色下萬籟俱寂,披著喪服的年輕女子忽然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蒼涼如冰,恨意似火。
什麼都沒有了,家,幸福,愛她的人,她愛的人,歸宿。淒慘人生只剩下了一樣東西。
恨,鑽心透骨的恨!
伏在朱紅棺材上,瘦弱脊背笑得不停顫抖,驀地抬起頭,眼中顏色近乎癲狂。
「夏傾鸞,我得不到的你不可以擁有,我要你也失去一切,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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