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詢問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救得了程蕭白並保他平安終老的人,便可得紅弦,得玄機,得天下【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三章悲莫悲兮生別離章節】。
多少人蠢蠢欲動,可轉念想到那毒竟連破月閣都找不來解藥,雖是心癢難忍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唯有一人邁前一步。
劍眉祥目,臉上光澤紅潤,顴骨清高,走出的中年男人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暫代盟主之位、一直牽繫著幾大門派聯盟的重華門門主,息贏風。
「今天是劍南萬俟公子大喜之日,我等本不欲刀光相見,可破月閣未免欺人太甚,韋閣主,擾人好事豈是君子所為?」執掌武林近十年,息贏風擁有的不只是名望輩分,更有一種無形的威嚴與氣魄,一字一句,無不代表著正義之士,「程家小公子乃是犬子摯友,程老爺又是正派之人,如果萬俟公子當真能予他活路,老夫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阻止你再行惡事!」
這話自然是說給韋墨焰而非夏傾鸞聽的,不提玄機二字,單以江湖道義說事。
息贏風有自己的打算,目前知道程蕭白中毒乃他所為的人只有他的兒子,而救走息少淵的安平公主是否知道並不清楚。息少淵是他的親生兒子,便是事關重大亦不會出賣他那孩子從小就在他身後默默跟著,絕不會有問題。再說,他並不打算真的害死程蕭白,那條命毫無價值,不過是用來挑起紛爭的棋子罷了。
息少淵低著頭不去看父親。
回到重華門要解藥時他質問過,而父親只說絕不會傷蕭白性命卻不肯交出解藥,本以為只是設戲一場,沒想到勢態會鬧到如此地步。談起心機,他總不願承認自己一直追隨的那個身影陰險狡詐,世間無出其右。
如果紅弦能順利從夜曇公子處得到解藥,那麼這件事便當做永久的秘密好了,這是他曾經的打算,可現在看來,父親已經決定孤注一擲,借此良機除掉韋墨焰與破月閣。
好毒的一步棋。
可他卻只能看著。
「破月閣之事與他人無關,息門主做好你的代盟主足矣,莫論人短長【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三章悲莫悲兮生別離章節】。」寒劍斜提,沈禹卿冷冷站在堂前面對眾人。
「無恥邪教!你們破月閣東掃西蕩害死多少無辜俠士,萬俟世家數百年功業也毀在你們手裡!」
「滿門血仇未報,竟然要娶破月閣的妖女為妻,難道世上沒有其他女人了嗎?」
「邪教狗賊,人人得而誅之!」
隨著息贏風出頭,一時間群情激昂議論紛紛,對韋墨焰與萬俟皓月、夏傾鸞竟是均有責罵,無可倖免。其中有人當真帶著深仇大恨,亦有人故作正義,矛頭大多集中於破月閣之上。
堂外喧鬧堂內淒清,一切雖在預料之內卻漸漸把握不住,程蕭白的出現,讓萬俟皓月開始力不從心。
閉上眼沉吟片刻,睜開時目光又恢復了平和清淨:「在下大喜之日,諸位若有恩怨請到外面解決,否則莫怪萬俟皓月不客氣。」
這場婚事他要繼續,任何人,包括韋墨焰都不能阻止。
兩句話看似平常,卻驚起了不少人的心。息贏風劍眉一沉收斂內力,再看周圍其他人亦是慌亂之色,眼中驀地冰冷劃過。
果然,萬俟皓月不會做無準備的局,不見他何時下的毒,竟然不知不覺地封住了所有人的丹田內力,想要大打出手根本不可能。目光掃過庭院,最終停留在剔透的紅色燈籠上。仔細看才隱約可見,一絲絲煙霧淡薄自頂部飄出,瀰散在空氣之中。
絕頂高手殺人也要留下痕跡,毒王的徒弟卻神不知鬼不覺讓在場所有人於鬼門關前徘徊而不自知,這才是真正的殺人於無形。
「姐,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不要跟他成親」
「蕭白,」夏傾鸞擦乾淚水,回頭面上仍是冷漠堅毅,「別再說了。」
愛,恨,都已經不再重要。
見紅弦有意繼續拜堂,韋墨焰同樣內力被阻很難再對萬俟皓月出手,息贏風暗中握拳,也許,時機到了。
「紅弦姑娘且慢。」揚眉高喝,全不似年過半百,洪亮如鐘,「程公子的毒,或許老夫有法可解。」
霎時一片安靜,誰都不知這位德高望重的代盟主居心何在。
「昔年老夫結交甚廣,偶得北冥鮫血珠一顆,此物可解天下之毒,想來要救程公子並不是難事。不過……要幫邪教之人,未免說不過去。」息贏風微頓,接下來要說的條件,正是這盤棋局中最狠厲毒辣的一步。飽經風霜而不見蒼老的臉上笑容澹然:「若紅弦姑娘能手刃破月閣閣主以證誠心,這鮫血珠,老夫甘心相贈。」
一瞬五雷轟頂。
依舊是,要他性命。
救蕭白殺韋墨焰,還是背叛他保弟弟平安,誰能給她不會悔恨一生的答案?
那陣的心痛欲絕尚未過去,夏傾鸞再承受不住如此煎熬,眼前昏花連片,如不是萬俟皓月在旁撐著只怕已然倒下。
慘白的臉色深深刺進程蕭白雙目,漫長年歲中束縛著姐姐讓她痛苦難斷的人,是自己。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所親愛之人,乖違離散,不得共處,洪荒凡塵,朝朝暮暮,難得一人心願與她白首不相離,卻要為了他放手焚心。
姐姐為了他捨棄所愛之人,而他卻為了所愛之人陷她於絕境,可笑的是,那人的心卻不曾在他身上片刻。
一番付出,都是東流之水。
「少淵。」不急不緩從地面站起,雙腿跪得發麻幾步踉蹌,息少淵急忙上前扶住孱弱的少年。臂彎裡,程蕭白狠狠抓著他的皮肉,笑容淒淡:「少淵,不管雲姑娘做了什麼事你都不要怪她,我若不在了,請你替我疼她愛她,別讓她再受傷害。你知道嗎少淵,我平素最信的人便是你,所以」
腰間一輕,息少淵臉色突變,然而一切已經來不及。
他常年帶著的那把短劍是第一次相見時程蕭白送的,並非好劍,甚至沒有名字,他卻視若珍寶。可如今又是程蕭白親手解下,親手刺進自己脆弱心口。
血色濃艷,狷狂四濺。
純白無暇的身影混著腥甜倒在懷中。
「少淵,便是死……我也只肯死在……你的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