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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江南夜雨空冥冥 文 / 白焰

    便是一片失落中夏傾鸞也沒有忘記復仇之事,得知當年參與陷害蕭家一事的宦官安錦要去七佛山祈願,她立刻提出暫離破月閣,然而韋墨焰並沒有同意——他說,去也是一起去【江山不若三千弦34章節】。

    既然答應過她助一臂之力,那麼就絕不能食言,他不希望夏傾鸞繼續認為自己是個騙子。

    時間定在了月圓之後,屆時他會與她一起前往七佛山。

    除了交待閣中事務外二人基本沒有任何閒談,韋墨焰幾次去找她都被拒之門外,就連見面都不願。如此清冷的紅弦也連帶得破月閣中一片沉寂,閣主整日對著遠處風景自斟自酌沉默不語,許多事都直接交由九河與少宰處理,儼然一副甩手掌櫃模樣。

    萬俟皓月離開蘭陵後沒多久便傳來消息,劍南萬俟世家重建,新任當家正是毒王唯一徒弟,隱居近二十年的夜曇公子。

    那樣纖塵不染的謫仙般人物竟也身不由己捲入滾滾紅塵,亂世之中憑一己之力爭得席之地,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卻又出乎意外地宣佈,萬俟家對破月閣宣戰。韋墨焰守著對夏傾鸞的承諾不能出手,日後萬俟皓月會對破月閣造成何種程度的威脅尚未可知。

    眼前的一切皆是錯亂混雜,讓他煩躁愈盛【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四章江南夜雨空冥冥章節】。

    這日雲淡風輕,一壺酒一派山景,他又消磨到暮色四合,幾聲驚雷遠遠響起時,毫無變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

    雷雨夜,她會發魘症。

    行到夏傾鸞門前時,裡面燭燈未熄,寂靜無聲。

    沒有敲門也沒有出聲詢問,韋墨焰只是靜靜地倚在門前,他怕一開口,連守在這裡的可能都沒有了。

    夜色漸濃,而暴風驟雨終於隨著沉悶的空氣猛烈來襲。雷聲陣陣,連成片的雨水沖刷著朱閣上明亮的琉璃瓦,聲音清脆跳躍。

    也不知在沒有月光的陰暗夜裡站了多久,房內茶杯摔碎的聲音驚到了門前靜默守護的人,屏息凝神,似乎有低沉的喘息隱隱傳來。伸手推門,毫不意外地發現已從裡面閆上——自打從青蓮塢歸來,她的門再不向任何人敞開。

    「傾鸞?」不得已,他低低喚道。

    「不用你管。」

    冰冷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強忍的痛苦。到底怎樣了?急迫與擔憂縈繞在心頭,可他連詢問的話都不能再說半句,便是說了,她定然不會回答。

    夏傾鸞一直抗拒著雷雨之夜到來,自從知道自己有魘症起,每逢天上開始飄落碎雨時她就隱隱害怕,那種身不由己的無力感帶來的恐懼無邊蔓延,彷彿要吞掉她的生命和所有力量。想來可笑,她已經強到可以奪人性命,卻要畏懼一場雨,幾聲驚雷。

    曾經每次魘症發作都是韋墨焰守在她身邊,在她不知道的夜裡抱著她,給她溫暖和安定。如今她已經不能去接受他的懷抱,那是世間最毒的毒藥,一旦習慣成癮便再難戒掉。

    只要不睡著便沒事了吧?

    點著燭燈枯坐,夏傾鸞忽然覺得空虛。她的生活中從沒有用來消磨時間的東西,琴棋書畫她不會,詩詞歌賦她不愛,似乎生命中除了殺人、與他相伴,便是長久孤寂的沉默靜坐。

    如往常一般,雷聲響起雨落驚風時,困頓之意洶湧襲來。那不是正常該有的倦意,而已一種近乎強迫性的反應,冥冥中什麼東西在催促她入眠,神智漸漸不清。咬咬牙,抬手摔碎茶杯,拾起鋒利的碎片用力紮在小臂上。

    困意隨著滴落的血花絲絲褪去。

    只是依靠痛楚維持的清醒並沒有持續太久,手臂上的纍纍傷痕只堅持了半個時辰,然後,劇烈的頭痛猛地乍起。

    原來,不肯依著身體反應睡去的結果就是被疼痛糾纏麼?

    那痛越來越重,像是針扎又像是重擊,寸寸撕裂著她的每一處脈絡。夏傾鸞的臉色已經蒼白到近乎為無,咬破的唇邊殷紅血液流下,在白色紗衣上染成朵朵寒梅。實在忍不住便用手敲,可劇烈的疼痛有增無減,疼得全身力氣洩光,癱坐在地。

    門外,那一聲聲愈加沉重的喘息聽得真切。

    「傾鸞,開門!」韋墨焰沒法再沉默下去,她若痛,他更痛上百倍。

    連生死都不能阻隔他要到夏傾鸞身邊的,又何況區區一扇門?劍光閃過,切斷了他與她之間的距離。

    「傾鸞!」甫一進門他便被驚住,衣衫凌亂委頓在地的女人遠超他想像,雙手發瘋一般狠狠地敲著額頭兩側,腕上,衣上,皆是血跡斑斑,如紅蓮綻放。

    究竟是多痛苦的回憶竟會讓她到現在仍然無法擺脫,寧願自殘身體也不肯入睡,到底是因為害怕夢魘,還是害怕無人守護的孤苦?

    沒有他,她便是如此脆弱。

    閃電劃破漆黑夜空,銀色光芒照亮天際,風吹過敞開的門,輕輕撲滅躍動的星點燭光。

    「別怕,我在這裡。」沉穩寧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熟悉的溫熱懷抱圈著顫抖的身體,莫名地,恐懼,不安,疼痛,全都弱了下去。

    她瘦了。

    韋墨焰還記得抱著她的感覺,這幾日她正急速消瘦,嶙峋的骨節硌得他陣陣難受。

    夏傾鸞這時已經神志不清,半入昏睡狀態,她只知道是他來了,如過往那些夢魘之夜一般守護著她。那樣的溫柔,如此安心。

    掙扎漸漸停止,喘息也慢慢平復,她又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關上門,從她房中找出之前剩下的創藥細心塗抹傷口,然後輕柔褪去滿是血污和汗漬的衣衫,拉過被褥蓋在身上。

    一切有條不紊,精細得不像男人該做的事。

    若是為了夏傾鸞,他不在乎降低身份屈尊做個侍者,只要她平安無事。

    「傾鸞?」身下的人已經陷入沉睡,韋墨焰終於放下心,靜靜躺在她身邊。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多久不曾感受到了?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彌足珍貴,尤其是默默抱著她守著她不受傷害的時候,這時,他便是她的全部。也只有這時,他才是她的全部。

    雷雨依舊在人間肆虐,世上只有一處不受其擾,如若與世隔絕。

    漆黑的房間內寂靜無聲,黑色身影擁著裹在被中的蒼白女子,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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