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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四章 若相知何須此問 文 / 白焰

    潮濕的空氣氤氳撲面,參天古樹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滿地厚密而不知名的綠色植物蔓延出視線外,消失於斑駁的日暉之中【江山不若三千弦14章節】。

    南疆風貌與溫潤的江南大不相同,眼前百花競妍,青籐繾綣,腳下連條可見的路面都沒有。一行人的馬匹寄放於山林之外的住處,當地百姓說馬匹在這裡起不到任何作用,韋墨焰也不認為如此茂密的林中可以騎馬而行。

    一路上九河揮砍攔於前方的籐草,起初覺得輕而易舉,可幾個時辰後便肩酸臂痛,這些看似柔軟卻堅韌的植物耗掉了太多體力。

    「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會在哪裡出沒,這麼大一座深山,便是找上一年也未必能踏遍所有角落。」少弼道。

    根據喬飛雪的線索,接下來要找的人隱居在南疆邊緣一座名為侗裕的深山之中,已經有數年未曾出現。這是最後一個要找的人了,邵晉侯已經與蘭陵那邊取得聯繫,暫時在錦城等候,而第二個人在韋墨焰到達其所居之處前便已經身亡,毫不意外,死於洗塵宮之手。

    其實在錦城遇襲後韋墨焰便已經推測出,自己一行人的行蹤早被外人知曉,否則,洗塵宮不會搶先一步到達錦城並設計暗襲。至於怎麼洩露的,只有回到閣中才有結論。

    「已經出來十多天,不知道閣中是否安寧。」

    夏傾鸞的擔心也是韋墨焰在意的事情,既然自己的行程已經洩露,難保重華門等不會趁機攻打蘭陵城的破月閣總部,只是現下調頭未免可惜,他實在太需要更多可用之人【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四章若相知何須此問章節】。

    然而,進山四天,一無所獲。

    少弼四處張望,忽而眼前一亮:「閣主,前面有水源。」

    抬頭看看天色也不早了,韋墨焰揮揮手:「今晚就在這裡歇息吧。」

    這幾日雖然偶爾也會遇上小溪淺池,卻都不如眼前這條水量充沛清澈,說是溪流,倒不如說是條小河。

    還帶著童心的九河一聲歡呼撲倒岸邊,冰涼的水花打在臉上分外清爽,連日不停行路的疲憊一掃而空,竟然連起身都不想了。

    「等會兒再玩,先跟我去尋些木材生火。」無奈的少弼長輩一般拽走了九河。

    習慣了騎馬與江南的坦途,在深山之中慢行的日子讓夏傾鸞也略感疲憊,隨便找些落葉墊在樹下後便坐著閉目養神,漸漸有了困頓之意。

    朦朧中一絲冰涼劃過面頰,清爽的感覺立刻趕走了昏沉睡意,睜開眼,浸過水的白色絹帕正貼在臉上。

    「累了?」韋墨焰遞過絹帕,夕落照映下,精緻的五官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明日若還尋不到人就回去。」

    「大海撈針,如此之大的深山中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夏傾鸞沒有接下絹帕,而是起身走到河邊,躬身掬起清澈的河水覆在面上。

    波光瀲灩,浮花於岸,柔和的淺紋蕩漾,水中還略帶著花瓣香馥,與幽深樹林中陰沉之景截然不同。

    清麗的側臉經過淨水蕩滌後彷彿明亮許多,幾顆澄淨的水珠掛在細膩白皙的面頰上,被打濕的頭髮掖過耳後,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絕世容華靜靜地刻印在晚來的火雲背景中。即便素面朝天,這張臉依舊讓韋墨焰百看不厭。

    發現有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夏傾鸞微微側過頭,眼底有些不自然:「我又不是你要找的人,看什麼。」

    一貫沉默的身影沒有回答,緊挨著天地間那襲鮮明的紅色沿河而坐。

    山花於風嘯中搖曳墜地,綿延十里絢爛成海。

    歲月若能靜止安和如斯,誰又願意把一生寄托於爭伐殺戮?與所愛之人三杯兩盞淡酒,琴瑟驚落江燕,不用去想人間黃泉相距多遠,說幾句與子偕老、緣定三世,遠勝君臨天下卻高不勝寒。他不是天生好戰,而是世事不肯給他如常人一般活下去的機會,連這樣並肩靜坐的時光都屈指可數。

    「從夕落山返回江南時,我並沒有想到重振韋家霸業的路途會如此順利,還以為至少要耗上半生的時間才能達成。現在回頭看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所經歷的無數次廝殺與謀算平淡得令人生厭,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倦怠了,有時候甚至想放手一切,什麼都不理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醉上一回。」

    「你也會醉?」夏傾鸞脫口而出。

    韋墨焰側頭怪異地看了一眼,忽然輕笑:「你也會開玩笑?」

    千杯不倒以酒為水的人說想要好好體驗一場宿醉,平靜淡漠冷若玄冰的人講一句眾所周知的調笑,不知道是受了明媚的山色影響,還是兩人在一起已經習慣了放下身份,這兩句對話竟完全不像是他們能說出的。

    「都說月老未卜先知,通徹天命,他沒有為你算上一卦?」

    提起過世的師父,夏傾鸞有些黯然:「師父性格古怪,收留我之後便不肯再為任何人占命,除了教授功夫與奇門術數外很少說話,總是悶在房間裡喝酒,也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對我說些娘親的事情。他若是為我求過天命,又怎會明知韋家有難還讓我前去?」

    「不知則無畏,知道自己命運的人才是最悲慘的。」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水花,剛剛平靜的河面再次泛起圈圈漣漪,「人生不過是場豪賭,若早知結局便會失去所有興趣。將要到來的事,將要遇到的人,沒有一絲懸念的未來毫無期待可言。就好像一年之前我絕不會想到,對自己而言會有比天下江山更重要的東西。」

    他的固執和不死心如同蔓草,無論何時都會在她周圍滋長繁生,似乎只有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後才能將這一生填補完整。夏傾鸞逃不開,躲不掉,一次次抗拒毫無作用,反倒令自己泥潭深陷,越來越迷惘。

    「紫袖堂主的病又重了。」

    沒頭沒腦的話讓韋墨焰莫名其妙:「她的身體一直不好,時常反覆。」

    那樣為他付出所有卻不求回報的女子,竟然連一點關心都換不來麼?這是否也會是她的最終結局?

    「得不到的東西彌足珍貴,一旦擁有便棄如草履,人說八苦之求不得,我看,求得了也未必是好事。」夏傾鸞的聲音又冷了起來。

    「未曾開始,何談拋棄?」韋墨焰不懂,他只想要她一句真心話而已,為什麼總東拉西扯去把其他人捲入其中?紅弦是紅弦,紫袖是紫袖,他喜歡誰不需要別人的同意。

    而她,自然也清楚他心裡所想,只是看不下那樣溫婉善良的人因此鬱鬱而終。

    靜如死水的傾城之顏轉到他眼中,青絲攜風,眉眼如畫。第一次,她如此直接地與他對視,卻字字如雷。

    「要怎樣做,你才肯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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