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偶爾垂落的雨滴證實了昨晚曾有過風雨交加,在潮濕空氣影響下,發霉的味道更加重了【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八章風光閒來笑語時章節】。
夏傾鸞的反應完全在韋墨焰意料之內,以她的性格,必然會用更加冷漠的態度來表示憤怒,一連幾天不說話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知為什麼,這樣的夏傾鸞反倒讓他更想挑釁。
「放心好了,我什麼都沒做,不過是抱著你而已。」
意外的是,她並沒有反駁,面上一陣紅白相間,輕輕咬住下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不是第一次,對麼?」許久後,略帶猶豫的聲音淡淡開口。
「嗯?」他回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夏傾鸞。
每次疲憊地醒來時她都充滿疑惑,四肢百骸的力氣彷彿被深夜吞噬殆盡,卻不知道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唯一確定的是,這種情況都發生在雷雨交加的第二日清晨。夏傾鸞也曾想過會不會是夜遊症,問過閣裡的人又都說不曾見她在夜間出現,而且就算是夜遊症也不至於失了全身的力氣。
還有特別讓她在意的是,清醒後往往會有一些變化,譬如睡下的位置、姿勢,有時候明明記得沒有蓋被子,早上卻安穩地躺在溫暖的被褥之中。這樣情況出現的次數多了難免有些介意,然而每到雷聲大作的夜裡,她總是失去意識一般睡得很沉,根本記不得發生過什麼事情【江山不若三千弦8章節】。
不過,依稀有種感覺,似乎曾有人低低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給她一片寧靜的溫暖、安心。
「堂堂閣主,居然喜歡夜裡闖進別人房間……」雖然是指責的意思,可口吻中完全沒有呵斥的味道,反而帶著一絲慌亂。夏傾鸞背對著黑色的身影裝作收拾酒具,平淡表情下早已心亂如麻。
她的一舉一動如何能逃過韋墨焰的眼睛?胡亂收拾酒具的手被握住,熟悉的溫度覆在背上包裹著略顯單薄的身子,清冷卻溫和的聲音好像是怕驚動了誰一般低沉:「你有魘症,雷雨之夜需要有人看著。」
「魘症……?」
原來一直糾纏著她的,竟是如此可怕的心魔。
夏傾鸞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令人厭惡的病,不堪回首的往事給她帶來太多傷痛,也包括無法驅逐的心魔,業障。
蕭家被滅門後,有人抱著她狂奔數十里,最終倒在了泥濘的水窪之中,富貴門中成長的她第一次面對那麼多惡意的眼神與殺氣,年僅六歲的孩子在雷雨之中被一群身強體壯的官兵肆意鞭打、摧殘,若不是有萬俟皓月相救只怕早已魂歸離恨;而被人販拐賣給大戶人家後,更是經常遭受打罵欺辱,跪在大雨中挨到天亮亦是家常便飯。
還有在師父辭世、韋家滅門,她不得已流離失所的那段時間,荒郊城隍廟裡,雨疏風驟的深夜,她第一次殺了人,殺了想要侮辱她的一群男人。
那時,她只有十一歲。
面對著滿地屍骸,血水在雷雨之中四處流淌,她意識到只有手中的龍弦才能保護自己,從此世間再無受人欺凌的蕭家孤女,有的只是月老唯一傳人,一生將伴隨復仇與殺戮而活的夏傾鸞。
那些絞殺一切美好回憶的雷雨之夜在心裡凝結成魔,不知不覺中,居然讓夢魘入侵,而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呵……發作起來很醜陋是不是?」
那縷黯淡自嘲的笑容讓韋墨焰心底不忍,要如何說出向來冷漠高傲的她會有那般瘋狂倉皇的行為?過高的自尊只會讓她覺得那是恥辱,無地自容。
深沉的黑色將火紅衣袂包裹得嚴實,落在額角的吻淡如清水:「有我守著,沒關係。」
夏傾鸞對他的擁抱並不反感,或許是因為,在那些無人知曉的夜裡早已習慣了吧。
「去梳洗一下,早點出發,今晚之前趕到錦城找家客棧休息。」緊貼的溫暖忽地鬆開,潮濕空氣趁虛而入,竟覺得有些不適應。
拉開門,兩道身影不及提防,差點撞到一起。
「閣主,紅弦堂主……」少弼與九河尷尬地躬身。
「夜觀天象觀到別人門前來了?」
偷聽不成反被發現的二人牽強地笑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昨晚雨急風勁,他們只好躲進屋內在廚房避雨,不想聽到韋墨焰與夏傾鸞所住房間內隱約傳來奇怪響動,等到小心翼翼附耳門邊的時候卻又沒了聲音,直到今早才又聽得兩人對話,沒想到剛要偷聽就被發現。
「收拾一下準備出發。」
少弼機靈地應了一聲,拉著九河就往外跑。幸好閣主今天心情不錯,不然這會兒早就沉下臉一身冰冷殺氣了。
「我說,閣主與紅弦堂主究竟是什麼關係?」九河越想越混亂,只好求助於更早跟隨在韋墨焰身邊的少弼。
「哪來那麼多問題——」少弼想要裝正經,但畢竟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還能是什麼關係,與紫袖堂主外出時閣主都是分房而眠的,平日裡你也都看得到,因著紅弦堂主連盧堂主和少輔他們都決裂了,若是尋常部下哪會有如此重要?」
九河頗有些失望地搖頭:「我倒覺得紫袖堂主更適合些,為人溫和可親又是閣主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功夫卓絕,傾國傾城,也不知道閣主究竟怎麼想的。」
「該想的事不想,跟女人一樣扯些別人的家長裡短。」少弼沒好氣地瞥了一眼。
事實上不只是九河,破月閣中數百子弟以及不少好事者都有此一問,號稱天絕公子、繼前任武林盟主韋不歸之後最有可能一統武林的破月閣閣主韋墨焰,他的紅顏知己並不多,但兩人都有著絕世風華兼特殊身份,最後誰能成為陪伴在無冕之王身邊的女人,這話題引發了不少爭論。
只是被討論的主角們並不知道罷了。
江湖人士與刀筆文人沒什麼不同,都喜歡挖掘一些別人的無聊私事,尤其是高高在上光芒耀眼的存在。
簡單梳洗之後四人繼續踏上前往南疆的路途,時間緊迫,不想餓死就要盡快趕到必經之路錦城——韋墨焰的壞習慣,是決計不肯吃些粗茶淡飯的。
抬頭看看天色,不過是平旦而已,破曉時分應該趕得到。
「到錦城先找間客棧好好歇息一番,昨晚睡得不安穩,看你的臉色憔悴了許多。」
韋墨焰的話並無不妥,只是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夏傾鸞頭腦昏沉懶得多想,麻木地點了點頭。
跟在二人馬後的少弼一聲輕咳,露出早知如此的揶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