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親人已經有了歸宿,不需要自己擔心,而最後收留自己的地方也化作了泡影,未曾到來的未來要如何走下去,夏傾鸞沒有半點打算【江山不若三千弦37章節】。
她知道息少淵一片好心,可她是夏傾鸞,是紅弦,獨自走過多少時光荏苒的殺戮工具,這一生絕對不可以再依賴任何人相信任何人,否則,會如現在一般慘烈。
生不如死,愛不如恨的慘烈。
冷汗打濕了眉睫,靠著藥力壓下的毒在體內復甦遊走,她必須打起萬分精神才能挺直脊背慢行。一塵不染的白色紗衣上綻開妖艷鬼魅的紅色牡丹,層層疊疊,耳中似乎聽得到傷口寸寸撕裂的聲音。
何年何月何日完全沒了印象,出了蘭陵往西,走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夏傾鸞根本記不得。她只知道要活下去,死對她來說太過奢侈,背上沉重的家仇不允許她如此輕鬆地離開人世。
往西去劍南,那個人一定能救她。
抱著如此想法的夏傾鸞一路奔逃,既要躲著破月閣的眼線,更要躲著絕不會手下留情的殺手,他們,曾經與她有著相同的生活。這些殺手是誰派來的已經不重要,不管是盧瀚海還是韋墨焰,反正他們的目的都是取她性命而已,自己已經是個棄子,在天下畫就的棋盤中再無用處,殺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墨衡劍第一次對她揮出時她告訴自己,從此絕不再相信任何人。越是讓人心動的誓言越容易破滅,只要她活著,她是月老的傳人,那麼就不會有人真正愛她憐惜她,對別人來說她只是玄機的線索,手握江山的可能【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七章暗香似是故人來章節】。
雨落驚風,綿竹關蒼鬱的竹林間響起清幽淒婉的簫聲,追著踉蹌的白色身影糾纏不休。
「華玉麼?」夏傾鸞攏起被雨水打濕的雲鬢,臉色慘白近乎衣服的顏色,「要你親自出手,韋墨焰未免小題大做。」
「我只是奉命帶你回去而已。」
說得好聽,這一路的追殺不知有多少破月閣子弟死在她手下,以韋墨焰的心性,決計不會放過她。如今連不輕易出面的紫微堂副堂主華玉都親自出馬了,恐怕不是帶她回破月閣,而是去黃泉再入輪迴吧。
「好歹也是相識一場,無用的話不必再說。」
關樓上一聲輕歎,白竹洞簫又開始嗚咽低鳴。
夏傾鸞不懂樂理音律,她只知道這是催命的曲子,多少人在這圓潤輕柔的調子中斷了心跳,魂歸蒼茫。
浮生如殤,相思成灰,年年胭脂酒寒,醉笑三千歡顏場。花開榭旁,一夜離魂迢迢歸未央,佇幽廊,忘卻回首,血染青裳。
「胭脂曲。」
華玉不該是殺手,如此才情卻成了埋葬生命的利器,夏傾鸞閒暇時總會為他惋惜。
竹葉飛過,濃重的墨綠色染上雨水,在微暗的夜色中滿眼皆是。小小的竹葉經過夏傾鸞身旁,劃響了紗衣的撕裂聲,落地的每一片葉子邊緣上都閃著暗紅色的血光,而那一身白衣竟染成緋紅。
他已經手下留情。
「紅弦姑娘跟我回去便可,何必自討苦吃。」華玉有些不忍,雖然沒什麼往來,但他並不討厭紅弦其人。不過是性子淡漠些罷了,她對閣主從沒有過二心,何來背叛之言?
夏傾鸞沒有答話,她已經到了極限。連日的奔逃消耗了所有氣力,體內的蘇合龍柏之毒也再壓制不住,全身冷的快要失去知覺,偏偏皮膚滾燙如火。
「紅弦姑娘?」華玉皺眉,閣主下命帶她回破月閣,並無傷她之意,不過看起來她的情況並不是太好。
開始模糊的視線中頎長的身影正在接近,夏傾鸞想要躲避,無奈體力不支,反倒倒在了地上。
蹲下身想要扶她起來時,身後一縷淡香傳來,似是花香,又似是藥香,華玉皺了皺眉。
「可是毒王谷的人?」
劍南屬於毒王谷勢力範圍,雖然不參與江湖之事,但卻是各門各派都不敢觸碰的禁區,誰能受得了呼吸進食都要處處提防有毒的日子呢?華玉知道閣主不怕與任何人交鋒,但能避免的還是盡量避免比較好。
冷雨之中一點幽光漸近,淡色的油紙傘下,清雅溫潤的男人眉目清晰,纖塵不染,飄逸若仙。在他身後還有一個黑衣少年,表情麻木而了無生氣,週身散發的點點邪魅讓人不寒而慄,手中提著的燈籠更是把白皙蕭索的臉襯托的如同鬼魅。
「破月閣之事,莫髒了劍南的空氣。」
「公子好眼力,我還以為自己隱蔽的很好,江湖之中不會有人認識。」華玉直起身收了洞簫,頗為欣賞地看著撐傘的高雅男子:「若是打擾了毒王谷的清靜還望見諒,在下有任務在身,即刻便離開此地。」
撐傘的男子似乎並未打算插手,風雅華貴的氣質與一旁的血腥徹底隔絕,就連華玉客氣說辭也充耳不聞,依舊淡然向前行進。
路過夏傾鸞身邊時,陷在泥濘土地中的素手忽然抖了一下,細微沙啞的聲音隔著淅瀝細雨低低響起。
「月哥哥……」
與世無爭的淡逸細眸忽然一滯,油紙傘折到華玉身側。
黑衣少年戒備地隔在男子與華玉之間,見主人凝眉盯著受傷女子手上的刺青,臉上略帶疑惑。
纖細的玉腕上,一隻紅色的鸞鳥騰空欲飛,只是尾羽處略顯粗糙,比起其他地方流暢的刺痕更像是一道傷疤。
「小鸞兒?」金玉般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撥開夏傾鸞被雨水黏在臉上的青絲,溫柔似水的眼中有憐惜閃過。
「觥,帶她回谷。」
黑衣少年點點頭,彎腰準備去抱一身血跡的女人,冷不防一支九節白玉蕭橫挑,逼得他後退幾步。
「這位公子,雖說劍南是毒王谷的領地,但此人是我破月閣部屬,似乎閣下沒有權利帶走她。」華玉沉下臉擋在夏傾鸞身前。
「你能奈何?」
一陣異香飄過,華玉低頭,右手中的玉簫不知何時挪到了左手之上,自己竟毫無察覺!
抬頭,剛剛立定身形的黑衣少年嘴角噙笑,目光中嘲諷之意身為明顯。
華玉深吸口氣,看來是遇到了難纏角色,這趟即便是自己出馬也無法完成帶回紅弦的任務了。
俊雅男子接過燈籠,等黑衣少年抱穩夏傾鸞後才淡淡打了聲招呼。
「回去告訴你們閣主,這女子是萬俟皓月故人,容不得他任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