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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誰家新燕卻舊啼 文 / 白焰

    蘭陵城外十里,七重樓閣拔地而起,朱漆青瓦,主閣並無名題牌匾,然而江湖中無人不知此處【江山不若三千弦1章節】。

    破月閣。

    這日正是清明之後,蘭陵城裡裡外外都沉浸在濛濛細雨中,遠山似黛,樓閣如畫,而破月閣五層正是觀賞蘭陵美景的最佳之處。

    若不是這場雨,本來心情會好一些也說不定。

    夏傾鸞討厭下雨,連綿難斷,徒增煩躁。

    「找我何事?」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

    她不喜歡與韋墨焰獨處,兩個人都不擅於交談,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是默默度過的,總覺得空曠而沒有任何意義。

    一身玄色衣衫的韋墨焰半舉酒盞,眼中迷離如霧:「無事就不能找你?今日沒什麼事可做,找你來喝杯酒而已。」

    「閣主好興致,只是我記得曾經說過,我是不喝酒的。」昨日的大紅衣袂變成了清靜的素白紗衣,但夏傾鸞冷漠的表情依舊,言語中亦無敬畏可言。

    她從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他卑躬屈膝,甚至經常直呼他的名字,而他也從未加以責怪,彷彿她不過是個知己老友,或者陌生人,而非部下。

    「傾鸞,你入破月閣已有半年,我答應你的也已經做到,為何遲遲不肯接手副堂主之位?」

    「破月閣高手如雲,閣主何必浪費心力在傾鸞身上。」

    韋墨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因為你是月老的唯一弟子。」

    就因為如此嗎?

    夏傾鸞垂下眉眼,提起酒壺斟滿酒盞【江山不若三千弦1章節】。

    「閣主常說他人堪不破,自己何嘗不是?得玄機者得天下,莫非連閣主這樣不信天命的人也相信這種糊塗傳言?」

    「都說月老能知天命,御鬼神,得其『玄機』一物者可為天下霸主。不過——」韋墨焰頓了頓,涇水般澄澈的目光凝在夏傾鸞淡然的面龐上:「我倒覺得你比玄機更為重要。」

    夏傾鸞沉默不語。

    都說師父藏著秘寶「玄機」,可到臨終前也不見師父使用過,甚至未曾提起。相較而言,反倒是所學的五術運籌,玄黃之道,一直以來給予自己防身保命的能力,而今更是於高高在上的破月閣中,與這傳奇一般的男人並肩而立。

    「你我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討好女人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討好女人?韋墨焰啞然失笑,堂堂破月閣閣主何時討好過女人?從來都是女人來討好他。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夏傾鸞一人能夠讓自己當做女人看待罷了,其他的不過都是芻狗,至多只是可利用的棋子。

    其實半年前兩人初見的時候,也不過當她是個尋常的存在罷了,容貌如何於韋墨焰來說根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笑什麼?」夏傾鸞眉頭微蹙,她總是搞不懂這男人想些什麼,忽而殺氣漫天,忽而淡如靜水,前一刻還化身為修羅殺伐不歇,而下一刻又可能笑容輕綻,宛若常人。

    韋墨焰倚在華柱上,望向遠處的江山如畫。

    「可還記得半年前初見情景?」

    「自然記得。」

    「是嗎……」韋墨焰微微頜首,目光依舊鎖在煙雨之中,「在你眼中,那時的我是怎樣的存在?」

    微微沉吟後,夏傾鸞淡淡開口。

    「只是個能幫我報仇的人而已。」

    半年前的初冬雪夜,她失去了生命中第二個家。漫山的血紅中只剩下絕望和仇恨,他就在這時如天人般降臨,看都不看她一眼,卻冷冷地說出唯一能讓她活下去的話。

    「想報仇就跟我走。」

    也許那是她最後一次脆弱,最後一次流淚,最後一次,狼狽地跪在別人面前。

    她曾在炎涼的世間流浪五年,憑借傳承自師父的機敏聰慧和一身足以防身的功夫行走江湖。她受過傷,挨過餓,以為這世上再無可以容納自己的地方,這一生注定要顛沛流離。

    直到,那個叫做雙天寨的地方。

    那時她只有十六歲,而雙天寨的大當家梁通,年紀整整長她一倍。她想像中山匪都是粗暴野蠻的,卻不曾想梁通是那樣溫和且知書達理的人,不僅沒有傷害當做壓寨夫人被帶回寨中的她,反而教她武功,告訴她人間世態,直到她文武雙全,雙天寨三當家夏傾鸞之名響徹整個北關地區。

    對梁通,她說不清是愛還是仰慕,一片心思只想跟在他身後,哪怕人都說埋沒了這正值韶華的無雙容顏。

    然而生死天注定,半點不留人。

    名聲顯赫,江湖中地位首屈一指的重華門,竟然以雙天寨勾結邪教為名大肆屠殺,全寨二百一十六個兄弟中,除了那日她帶下山打劫官車的十二人外,全部力戰而死。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的人們瞬間變為滿地零散的殘肢死屍,她卻連報仇都做不到。

    所以,當所謂的邪教之主冷冷地站在身前時,她不問自己活路,只是定定地望著他,如月的容顏上淚痕猶在。

    「只要你幫我報仇,玄機,便是你的。」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如此驚人,以致於他不得不低下頭仔細端詳。

    「滅重華門,誅靖光帝,你能做到嗎?」

    他沒有回答,一如之後的多年相依相伴生活中經常忽略她的問題一樣。

    不是做不到不敢回答,而是沒想到,竟然是她。

    兒時在父親摯友婚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蘭陵名妓阮晴煙,溫婉靜美,神清骨秀,端麗無雙,那一眼的印象記憶猶新。眼前這女子雖略顯消瘦,眉眼間的超塵靜雅卻與阮晴煙別無二致。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只是這驚鴻一瞥,竟然要耗上終生的糾纏。

    「你是蕭傾鸞?」

    她愣了愣,這稱呼未免有些陌生。

    「我叫夏傾鸞。」

    韋墨焰罕見地一聲淺笑:「蕭也好,夏也好,如今都不過是泥沼中的一粒頑石。破月閣不計過往,只論實力,你若有價值,我自會幫你報仇。」

    滅重華門,誅靖光帝,也不過如此而已,這女人的復仇至少有一半是與自己相同的。

    「你剛才提到玄機,月老是你什麼人?」

    夏傾鸞沒有回答,右手腕輕輕一轉,一道寒光在眾人眼前一閃而逝。

    「龍弦。」韋墨焰終於有了些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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