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回到興凱湖的第二年,一出正月,土改工作隊就進駐了興凱湖地區【小姨子是姐夫的……24章節】。那時候的土改工作隊都是軍人,隊長就是徐本,副隊長則是當年和徐本一起剿匪的趙指導員。徐志清聽說徐本回來了,高興的什麼似的,殺豬宰羊等著徐本還家。可是連等了三天也不見徐本的影子,徐志清有些奇怪,心想:這孩子怎麼還學起大禹來了。翌日,他吃完早飯把徐源叫到跟前,吩咐:「老四,你去鄉里看看你二哥忙什麼呢?」徐源一聽就知道爸是想二哥了,便寬慰徐志清說:「官身不由己。」徐源回到自己屋裡,跟文慧說:「我去鄉里叫一下二哥,爸爸想他了。」文慧說:「外面風大,多穿點,別閃著。」徐源看了一下文慧的肚子,算了一下日期,說:「快生了吧?」文慧點點頭說:「我腳都腫了,大約就在這個月了。」徐源又掐算了一下日期,不知為什麼,他總覺著這個孩子來的有些蹊蹺。當初長春被圍的時候,大伙都餓的三根腸子閒了兩根半,哪還有心思去扯淡,可是文慧怎麼就懷上了呢?但是仔細回憶回憶,要說一次愛也沒做似乎又不盡然,因為偶爾的也會砰然心動。文慧見徐源坐在太師椅上煙不出火不冒,便提醒他說:「你不抓緊去找二哥,在那兒瞎琢磨什麼呢?」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徐源臉一紅,掩飾說:「我在琢磨二哥他能忙成什麼樣,十里八里的回趟家的功夫都沒有。」文慧說:「土地改革,哪那麼容易。土地就是這些鄉紳的命根子,現在讓他們把地拿出來分給那些下人,不就等於要了他們的命?他們能甘心嗎,工作不好開展是一定的。」徐源心想:地最多的就是我家老爺子了,如果讓他把地獻出來,真就跟要了他的老命一樣。他和文慧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一點,但是都心照不宣,因為他們同時慶幸徐本這回是土改工作隊長,不是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嗎,但願這回能倖免於難。
徐源騎了頭大青騾子,領著一個小廝來到了鄉政府,正要往裡進,冷不丁被一個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警衛給攔住了。徐源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鄉政府還有警衛,不由得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那個當兵的,竟然是景三,喜出望外,叫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景三這時候也認出了徐源說:「四少爺,怎麼是你?」徐源謙虛的說:「可別叫四少爺了,都什麼年代了,以後叫四哥最好。」說完疑惑的看著景三,景三從徐源的眼神中看出了困惑,解釋說:「打天津的時候掛了彩,等養好傷部隊已經南下了,組織上就把我抽出來回地方參加土改工作了。」徐源高興的說:「這回不走了吧。」景三有些灰心的說:「大頭兵我也當夠了,土改工作一結束我就解甲歸田告老還鄉。」徐源說:「兩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也不錯。」景三還想說點什麼,這時徐本和另外一個領導風塵僕僕的進到院裡,後面跟著兩個扛著槍的警衛。景三於是欲言又止。徐本突然看見徐源,有些意外,哥倆一晃已經有五六年沒見面了;徐源看見徐本也有些懵,感覺他二哥再也不是那個嗜賭如命游手好閒的徐家二少爺了,用共產+黨的話說「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了,他肩膀寬闊,目光硬朗,穿著一套米黃色的軍裝,腰裡別著一把象徵權力的手槍。見著徐源,眼睛裡的火光只燃燒了一小會就熄滅了,問道:「老四,你怎麼來了?」徐源說:「咱爸咱媽想你了,讓我來看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徐本並不正面回答徐源的問題,而是指著旁邊的那個軍人介紹說:「這是趙副隊長,這是我四弟徐源。」徐源和趙副隊長互相握了一下手,同時說了句「幸會」。趙副隊長掏出盒煙來,遞給徐本和景三一人一根,又給徐源。徐源說:「謝謝,我不吸煙。」趙副隊長調侃道:「不愧是留日的高材生,果然潔身自好,不抽拉倒,咱抽。」說著把煙叼在嘴上,把景三的煙要過來對著,吸了一口,說:「外面風大,進屋聊吧!」進了徐本的辦公室,趙副隊長約摸徐本要和弟弟談家事,就藉故要躲出去,徐本說:「老趙你別走,我們人沒有私事。」說完開門見山的對徐源說:「你回去跟徐志清說,希望他能認清形勢,給周邊的幾個大財主做個榜樣,否則我們就要發動貧下中農對他進行無產階級專政。」徐本眼珠子瞪的溜圓,說的義正詞嚴。驚得徐源彷彿鴨子聽雷,半天才緩過勁來,說:「二哥,你難道是孫悟空嗎?」徐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瞪著眼珠子問徐源:「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徐源說:「我的意思你是從石窠裡蹦出來的嗎?你怎麼能直呼咱爸大名?」徐本臉色微紅,掃了趙副隊長一眼斬釘截鐵的說:「我要和一切剝削階級斷絕關係,當然也包括咱爸。」徐源說:「你早上喝了咋的?」徐本:「我清醒的很。」趙副隊長見徐源臉漲得通紅,提醒徐本:「左了,太左了。我們員不是孫悟空。只要徐老先生能主動的把地交出來,還是可以通過思想改造為我所用的。」徐本於是又加了一句:「告訴他識時務者為俊傑。」徐源沒閒心聽他倆在那兒演雙簧,和趙副隊長打了聲招呼哥倆就不歡而散了。
徐源回到徐家大院,徐志清正在翹首以待,見徐源一個人回來了,失望中還摻雜著幾分僥倖,於是問了徐源兩個自相矛盾的問題:「你二哥怎麼沒回來?他是不是沒有空?」徐源氣憤的說:「他怎麼會回來,他已經決定和」徐源想說「和你」,但是怕老爺子吃不消,於是改口說,「和這個家斷絕關係了。」徐志清一愣,最後一點希望也化成了泡影。歎了口氣,自語道:「早聽說人六親不認,沒想到還真不是傳說。」說完頹唐的跌坐在太師椅上,頭微微的後仰,眼睛半閉,臉抽抽的跟苦瓜似的。徐源不忍心看他老子這麼痛苦,便安慰徐志清說:「爸爸,您別上火了,我想二哥也許有難言之隱。」徐志清半閉的眼中兩顆渾濁的老淚一點點的擠了出來,因為渾濁而且粘稠,這兩顆眼淚彷彿戀家的孩子,在眼窩裡滯留了好長一會兒才慢慢的流到嘴邊便斷流了。徐源心疼的叫了聲「爸——」徐志清睜開眼,苦笑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讓爸靜一會兒。」徐源搖了搖頭,退了出去。剛回到自己屋,十里香就帶著個接生婆來了,文慧連忙坐起來打招呼。十里香滿臉堆笑說:「慧呀,快讓李嫂給你看看。」李嫂洗洗手,把文慧的衣服撩起來看了看,又輕輕的摁了摁,討好的說:「兩位奶奶,孩子胎位挺正,你們且放寬心吧。」一句話說的十里香和徐源兩口子喜笑顏開。十里香說:「那好,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隨即又囑咐徐源:「要照顧好文慧,有情況馬上通知我們,從今天開始把我房裡的小翠也調過來服侍文慧。我看小紅那孩子好像不太拿事。」文慧連忙說:「謝謝媽。」十里香笑道:「謝什麼,一家人不用那麼客氣,孕婦為大。」文慧掙扎著要下地,十里香緊忙把她摁住,說:「別動了胎氣。」文慧於是說:「徐源,快送送媽和李嫂。」徐源把十里香送出門外就拐回來了。文慧說:「怎麼這麼快?」徐源說:「都是自己家人,不用講那些虛禮。」文慧剛才坐的時間有些長,現在要躺下,小紅連忙過來扶著文慧躺下。文慧感到很受用,只是不知道這種幸福生活還能支撐多久。她把小紅支走,連忙問徐源:「二哥怎麼說?」徐源怕他上火,就騙她說:「還真像你說的,二哥忙的腳打後腦勺,答應忙過這一段就來看咱們。」文慧一聽天真的說:「我敢保證這回還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