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舟走著走著,前面沒有了路【師道官途150章節】。「撲稜稜」從不遠處飛過來一群野鴨,接著是潺潺地流水聲,她猜測離河邊不遠了,或許找到了河流便找到了路。她這樣想著,兩隻小手在前面左右分開,急匆匆地往前走,閃在身後的高粱沙沙作響。她怕極了,手撥拉得更快,以致手被如剪刀的葉子劃破了全然不知。她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
龍大河老遠地跟著,生怕她會發生什麼意外。
到了下半夜,月亮墜入西山了,高粱地漆黑一片,靜得可怕,何仙舟摸索著到了一條小河邊,前腳剛進去迅速退了回來,一把抱住了河邊的一棵大樹。「這哪兒呢?」她默默地問自己,她蹲在大樹邊默默地流淚。
龍大河斷定她不會跟他走,可能到了渡口,就走進了大槐樹下的小屋子裡,讓於槐江點亮了煤油燈,故意將門窗敞著。燈光越過高粱地照著河邊的小路。龍大河想:這樣能給姑娘一點兒慰藉,要是有人對她圖謀不軌看到燈光也不敢胡來。
於槐江的家,四周是被樹叢圍著,樹叢上爬滿了野草,散發著牽牛花的芳香,窗口的燈光下坐著一個男人,好像是在哪裡見過?她想敲門去問問,又怕屋子裡的男人比尨順行更可怕,就回到那棵大樹下。
朦朧中,樹下有一隻小船,她試探著上了船,坐在船舷上,這哪兒呢?
那年的夏天,為響應黨中央「到大風大浪中鍛煉」的指示,尨城縣師範學校全體師生來這裡參加了「游泳鍛煉」。那一天河面上近千人。平時的河面上,白天裡只是男人們洗澡;就連小學生,老師和學生大都分男女下河;而從城裡來的卻不分男女,半就下了河。岸上來了一些色膽包天的男爺們兒,站在遠處偷窺男女共浴的壯觀。由於何仙舟的浴衣格外潔白,後面飄浮在水面上的秀髮格外柔媚,尤其那漂亮的鵝蛋臉經河水的滋潤順滑透亮,身體透著成熟的玲瓏的曲線,滿岸上男人的目光集中在蛙泳的何仙舟身上。
「我來這裡洗過澡的啊!」她突然想起了這條河叫小尨河,那救她生命的大樹叫大槐樹,這裡是銀龍嶺的渡口啊!現在哪裡也不去,等到天亮再說。
她望著亮光的小屋子,苦苦去等東方的太陽,後來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她抱緊了膝蓋,希望得到一份溫暖。
初秋的下半夜天有些涼,她的腿上蓋著去北京的衣服,但上身瑟瑟發抖,她意識地抱住雙臂護著聳立的峰,朦朧中看到龍大河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抱著一個粉紅的床單,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緩緩地離去……
那燈光格外地亮,屋子裡貼上了「囍」字,她頭上蓋著粉紅的罩頭,那個打高粱葉子的男人站在面前,去揭蓋頭,她亟不可待地想看新郎,可等抬頭看時,尨順行淫笑著站在胸前……
像是起風了,高粱的影子峭楞楞的,如鬼影一般,被風吹過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何仙舟從夢裡驚醒,已是太陽掛在東南方了。她知道蓋在身上的床單是那小屋子裡的,就疊成方塊,想送回去,那個男人不在,就將床單隨門縫送過去,然後糊里糊塗地走,到了銀龍嶺村上的一條大街上。
沉悶的空氣似乎要爆炸一般,在「滾,滾,滾,滾它蛋」的《造反歌》的鼓舞下,一隊腰扎皮帶、頭戴軍帽、胳膊上纏著紅袖章的紅衛兵在街道上貼出《向舊世界宣戰》的大字報,高呼「我們是舊世界的批判者,我們要批判、要砸爛一切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他們宣佈所有為資產階級服務的理髮店、裁縫鋪、照相館、舊書灘……統統是「舊世界」。
她看著這些紅衛兵,有點兒犯傻,她感覺到這些穿著大小不合身的舊軍裝的鄉下姑娘們,如果有一身她脫下的裙子,那姿色不亞於城市裡的姑娘。正納悶,隱約地聽到那火車上巧遇的少女說:「港式的髮型沒了!港式的衣褲脫了!按你的意見全部換上了軍裝……」
尨順行從排頭看到排尾,左看看又瞧瞧:哪裡還像一個姑娘嗎?那胸前的聳立的曲線,那臀部翹起的輪廓,那修長俊美的長腿,到哪裡去了呢?尨順行轉而一想,笑了笑嘴角,說:「誰讓我們加入紅衛兵呢。干革命不能後悔,干革命就會有犧牲,大致生命,小到一件裙子,一個髮式。干革命就要隨時準備著獻出青春、熱血……」你聽,他的話是多麼動聽,他的煽動又是多麼得狂熱。
尨順行怎麼在這兒,正所謂人們所說,漂亮媳婦、姑娘們在哪,那尨順行就在哪。尨順行也發現了何仙舟,又離開了那群隊伍來到了何仙舟的身邊,告訴她:「我們總有機會出去。」
「別在騙我了!我們根本去不了北京。早知如此,我不如好好地讀書,害得嫂子們到處亂找。」
「你也後悔了不是!我們多虧沒有去海邊。去中國北京也不是容易的事,聽說去那邊被龍主席派遣的部隊趕了回來。」尨順行如實地告訴她。
「這麼說我永遠沒機會了。我沒有必要加入紅衛兵了。」何仙舟大失所望。
「有的,有的。將來二叔有一個名額,也給你!大部分人是回來了。但去北京的人把中國的經驗全帶回來了。我們的龍主席在欲都也接見了來自五湖四海的群眾、學生。我們的紅衛兵隊伍也要壯大,也希望縣師範學校的高材生加入我們的紅衛兵組織。」
「干!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允許我穿著裙子。」何仙舟北京一行委屈地穿了軍裝,回來的途中就換上了,看這身裙子是多麼漂亮啊!尨順行那一群紅衛兵投來異樣的羨慕的目光,她們在嫉妒她,又在埋怨尨順行為什麼何仙舟能穿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