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客會不會算命已無據可考,但他說書唱曲遠近聞名,還傳出一群狐狸跑到他家的院子裡聽他拉二胡【師道官途136章節】。每到月光朗照,某些男青年喜歡跟他到一個秘密的地方,伴著他的二胡長韻,跟著他學唱幾首卿卿我我的民歌小調。
「清思想,清政治」是清查遠動的發展階段。這次運動的主要工作方法就是「樹靶子」,也就是製造矛盾,然後利用矛盾,解決矛盾。龍大兄弟就給黃靜槐、龍大河出了一個難題。
何仙客被龍大兄弟一揭發就一發不可收,受牽連的不僅普通社員,而且不少共青團員、團支部書記,都被他一一「拉下了水」。拉下水的鐵證就是這些年輕人用本子抄錄了他說書裡唱的「下流歌曲」。本子的封面上還駭然印著雷鋒等英雄人物的頭像,裡面歪歪扭扭抄滿了《月兒往西斜》、《shiba摸》等誨淫誨盜的段子。
調查工作組在「大跨越」水庫大壩上發現一個可憐巴巴的茅草窩棚:幾根樹條搭成一個三角形支架,稀稀疏疏蓋上了茅草。屋裡一架破破爛爛的床上無衣物被罩,僅幾團互不連接的棉絮罷了。一把二胡,一把笛子和一對銅板。這便是何仙客的宣揚「資產階級思想和生活方式」的全部鐵證。連同繳獲聽書青年的本子,一律嚴密地鎖在工作組組長何瑋的抽屜裡。
過了幾天,一封封舉報信送到了公社。迫於群眾的壓力,何瑋把此案交給了龍大河。
龍大河沒有召集幹部們開會,卻先召集四類分子開「下馬威」會。
「下馬威」會設在槐樹園大槐樹下。參會者熱湧如潮。這種會,對於何仙客來說不過是湊湊熱鬧罷了,反正自己不是清查對象,又沒有什麼新的問題怕人家抓了辮子,所以吃過晚飯,便按步當車慢悠悠地向槐樹園走去。
何仙客哼著小曲一腳踏進會場,四類分子們大都已經到齊,公社尨海鳴和工作組成員坐在會議桌後面。尨海鳴一眼見他進來,拳頭在桌子上「咚」地一擂,大吼一聲:「何仙客!」接著拔出腰間的手槍,「啪」地拍在桌子上:「你要坦白交待,敢有一點兒不老實,老子斃了你!」
「怕我還沒有這麼大的罪,哼!誰給予你這麼大的權利?」對於尨海鳴裝腔作勢的下馬威,何仙客打心裡好笑,就陰陽怪氣地敢和公社主任頂撞。
「我沒沒有這個權力是麼?」尨海鳴鐵青著臉立刻把手槍從桌子上拿起來對準了他的腦袋,大發雷霆,「對你這樣的逃跑分子,我就有權槍斃你!」
三五個四類分子都被揪到大槐樹下的高台之上罰站,尨海鳴的吼叫所造成的恐慌氣氛足以讓他們一個個發抖,一個根正秧紅的革命後代尚且如此,對他們就不僅僅是威嚇了。他們一個個愣愣的眼神不知所措、四顧茫然。
何仙客見尨海鳴並不敢把子彈推上膛,判定他不過裝個樣子罷了,對這樣的幹部嗤之以鼻,自找了女人多的地方坐了下來。尨海鳴見一個個少婦忙著給何仙客讓座,自己站在那裡下不來台,就晃著手槍大喊:「何仙客!到這邊來!」
何仙客見他色迷迷地望著台下,想起她昔日的流氓行徑,如今裝作革命的樣子,心裡更加反感,就一聲不響地走到會議桌前面,低聲下氣地問:「主任,你看中哪個了,我幫忙叫過來。」
尨海鳴黑著臉沖何仙客大叫:「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習氣!你給我好好兒坦白交待!」
何仙客沉著地反問:「我怎麼流氓了?要我交待什麼問題?」
尨海鳴又拍了一下桌子:「交待什麼,誰讓你說那樣的書,唱那樣的小曲?」
何仙客突然大笑繼續頂他:「我以為什麼問題呢。說書唱曲啊!你回去問問你家海燕妹妹也去了,她算不算流氓?」
尨海鳴氣得怒髮衝冠,搶又點到我的腦門子上,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你別指望何瑋是你姐夫。你傳播資產階級思想,私藏紅薯窖賣紅薯,走資本主義道路,破壞農業生產,難道這些不是問題?你都交待了沒有?」
何仙客冷笑一聲:「私藏紅薯是盡人皆知的事情,沒有你們批准,我敢胡來嗎?水有源,樹有根,你去問問海燕,問問尨老太吧。」
尨海鳴被說得張口結舌,龍大河走出來打圓場:「對於貧下中農雖然堅持說理鬥爭,但必要的時候採取必要的手段並不是強迫你認罪,而是給你敲響警鐘。你好好反省反省,把問題交待清楚。」
尨海鳴給龍大河遞過一張紙條離開。龍大河把何仙客喊到一間辦公室隔離審訊:「我替你捏一把汗!自古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你跟他這樣的官兒頂什麼嘴?」
何仙客笑著說:「不是也有一句話,『鋼刀雖快,不斬無罪之人』麼?我犯什麼法,他敢槍斃我?再說我犯了死罪,也輪不到他槍斃的嘛【師道官途136章節】!我七歲小孩啊!」
「消消火!告訴大哥,那說書唱歌怎麼回事?」龍大河聲如宏鍾突然問道。
何仙客見龍大河是來幫他,他知道龍大河不讓傳播那些曲子,估計是怕青年們年幼無知,看了變壞。就照實說了:「一天,一個青年的筆記本傳到了尨海鳴的案頭,那筆記本裡就有《shiba摸》:『一把摸到妹的頭,頭上抹了二兩油;二把摸到妹的臉……』」
「別念了,什麼玩藝兒!」龍大河不屑地罵一句,猜想無非是情哥哥不安分的手繼續下行,直至敏感部位,最後真槍實彈,如此這般而已。
龍大河回到公社本以為這事情算是結束了,沒想到尨海鳴非常惱怒:「何仙客如此公開腐蝕青少年,真是聞所未聞,可惡得很,滿以為何瑋該下令狠狠整治,結果卻大出我們意料。何書記知道還不服氣指桑罵槐把何瑋大罵了一通。明天,開會。我不信幾個小疙蚤,能頂得起鋪蓋?」
何書記聽說尨海鳴發火的事,拄著枴杖、提著長煙袋氣沖沖地走進會場。尨海鳴主持會議,見何書記這副德性,用手一拍桌子,「立正站好!你這是腿折了,還是腰彎了?」
何書記槍林彈雨出生入死,哪怕這個陣勢,就用手杖敲敲桌子,回答:「你是個什麼官兒?革命黨人革命隊伍對待俘虜還不打不罵呢,對待敵人都不像你這樣的態度,從來沒有拍過桌子罵過人。咱們都是黨員,黨員不怕死,怕死非黨員。希望彼此尊重。你認為我不該拄這枴杖?我告訴你,因為這裡時有豺狼擋道。」
尨海鳴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只好「請」他坐下,然後宣讀了上面的文件,就散會了。
何書記和何仙客雖然對付政治運動最有一手,但對於尨海鳴的突然變化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把何玉蓮喊回家,讓她到尨海鳴那裡探一個虛實。
夫妻倆一見面就是進行連擁帶抱,尨海鳴被撩撥的心裡癢癢想去吻她,被何玉蓮一把擋過,「先別急,我問你我把和兄弟怎麼樣躲過這場清查?」
尨海鳴的嘴算是移開了,但那手卻直奔主題。
「還查何仙客?我看他的《shiba摸》你全用了。」何玉蓮擋不住他的手任憑它到處游動。
尨海鳴說:「被清查的對象好比懷裡的女人,別發火,別驚慌,膽子大,逐條講。」
「我還是點兒吃不透。」何玉蓮竟然去解他褲襠前的紐扣……
尨海鳴將她的褲子拽到大腿間,痛快淋漓地一陣子之後摟著女人說:「歷次政治運動不是像你前緊後松,就是像我虎頭蛇尾。乍看運動一來聲勢洶洶,實際上是雷聲大雨點兒小,就像我們電閃雷鳴一陣子,累得渾身汗水、氣喘吁吁,但運動一過去,書記還是書記,社員還是社員,老師還是老師。就說你爸要讓人家感覺到你立場堅定,絕不妥協,很有必要站出來大義滅親。」
「你尨海鳴真行啊!剛舒服了就讓我爸陷害仙客弟弟。」何玉蓮忙著整理自己的衣服。
「這會給群眾還沒有交代啊!我的意思是讓把做出點兒樣子來給大家看看。反正何仙客交給群眾監督就算快結束了,不犯刑事罪,也判不了刑、坐不了牢,無所謂的。要是上面的整出來,還不知道要怎樣處理?讓你爸做出榜樣,自然會得到上級的諒解,何仙客也就很快得到解放,繼續當他的教師。」尨海鳴說得眉飛色舞竟然忘了扣好衣扣。
何玉蓮將他的甩在褲子外的「軟黃瓜」幫他送進去,得到他的指點欣然離去。
當天下午會議再次召開。「有揭發何仙客的嗎?」尨海鳴一連問了三聲,會場上冷清清的。領導除了何仙客的舅子就是仙客的拜把子的大哥,誰願意說呢。
工作組連連催促,會場還是沒有人舉手。「我來揭發侄子!」坐在角落裡的何書記突然大聲叫喊。大家一下子傻了,見何書記站起來向他的親侄子開頭炮,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新鮮,都緊緊地盯著他看,議論起來。
只見他將長煙袋往窗戶上磕了三下,大家不再說話洗耳恭聽:「沒想到他就是埋藏在學校裡的一顆定時炸彈,是要把銀龍嶺大隊推上資本主義復辟的禍根兒。我親自見他藏紅薯,賣紅薯;聽到他給青年、媳婦們說書唱戲。唱什麼shiba摸?」
何書記的發言把媳婦們羞得低下了頭,卻博得男青年們哄堂大笑。
「請大家想一想,這多危險?何仙客就是要用這一套來收買我們貧下中農,要我們跟他一起走資本主義復辟的道路啊!」尨海鳴說完要散會,何書記還要繼續發言,還站在那裡瞪著眼睛不知道大家究竟笑的是什麼。
會場上又一次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原來何仙客站在台上指手畫腳地罵何書記。工作組哭笑不得,正要收場,何仙客舉手大喊:「我要揭發何書記!」
會場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經何仙客一折騰要走的社員又回來。何仙客到底是老師,他講起來繪聲繪色,有條有理,先說何書記解放之初就有計劃有步驟地設下了美人計;後來當了書記家裡買了二胡、笛子和放聲機,天天聽那淫詞浪調;最後列舉他用糖塊等小恩小惠拉攏陪他聽書聽歌的種種事實,說得既生動又確切,把何書記說得當場氣暈過去。
社員們都在交頭接耳,說何家內訌了。尨海鳴卻認為這一炮火力很足,當場表揚他們大義滅親的精神,並決定要廣泛發動社員群眾,向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開火。
終於散會,龍大河趁人不備在何仙客的後背上重重地揣了一拳。事實俱在,無法辯駁,何仙客深深懊悔不該在這個時候、這紅場合編出那樣的謊話揭發自己的親叔。如今悔恨晚矣,只好流著眼淚頻頻檢查,連連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