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尨河公社地處黑龍嶺、槐花崗和小尨山組成的盆地,小尨河南北貫通【師道官途第134章三榜定案章節】。春天的腳步剛剛踏進這兩岸的土地,一場春雨比夏日的暴雨還要來勢兇猛。
春雨過後,小尨河一片汪洋。
「我早就在那裡待煩了。多謝靜槐姐。」何仙舟騎著自行車和黃靜槐並排前進。
「仙舟,我們涉水組織人員挨家挨戶發動社員到槐樹園開會。」黃靜槐交代新的任務。
「這個村子於槐江熟悉,我去喊他一起去?他熟悉水性!」黃靜槐這麼說。沒想到他以夜裡查看學校病了為由拒絕了。
二位迅速準備就緒出了校門和青龍嶺的尨海潮聯繫上,由他負責下好通知。回來的路上,校門前已是白花花一派浩淼,卻見於槐江的頭「飄」在暴漲的河水之上,整個身子泡在水下面像是摸索著什麼,眼睛笑瞇瞇的,顯然水中的雙手正正幹著很愜意的妙事。
「於槐江,你在幹什麼?快上來!」黃靜槐淌水過去。
「摸魚呢。」於槐江見她們過來非常的尷尬,「今天雨水大,就別工作了。上午,我燉魚你們吃。自從那個大饑荒,很少有魚。沒想幾場雨水,魚蝦又滿河了。」於槐江飄在水面上那個頭因為尷尬而笑得燦爛。卻激怒了黃靜槐,「大家忙著工作,你還有閒心摸魚兒?喊你下田,你說你昨夜淋著呢。快上來!」
水面上的頭對黃靜槐的命令置若罔聞,依舊笑瞇瞇的望著茫茫的水面,水下的身子依舊忙著什麼,「稍等,剛才碰到一條了,估計一條黑魚。」
「你快上來,暫時離開這裡。一會兒開會的全來了!」
何仙舟見黃靜槐動了真格,拽著她就走,「你也給個空兒,他總不能光條條地從河裡出來吧。」
「仙舟,回去抓緊對於全村各的階級成分進行復議、審定和重新登記。採取『自報、評議、審定』的方法,主要解決自身革命化的問題。」一路上黃靜槐認真地部署了「三榜定案」的策略。
黃靜槐講話之後,不管是貧農、下中農、中農、上中農,還是富農和地主,都一一登記,等待著「洗手洗澡」交待清楚個人問題,好「輕裝上陣」參加革命生產。於槐江早在銀龍嶺村登記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讓重新登記,將土改時確定的「地主」,在銀龍嶺定為「富農」矇混過關了,這次在登記表上乾脆填上了「上中農」。
當場就有人檢舉於槐江不應該登記在學校,改為「上中農」必然引起對黃靜槐包庇之嫌疑。便不准他參加一般會議和討論,只讓他「考慮問題」「晾」他一段時間再說。
如果說「貧下中農最偉大無私」的模板是黃靜槐尋找到這次運動的重大發現,而真正觸動過她心靈的,是敢於揭發隱瞞的事情和人物,哪怕於槐江是她的丈夫。黃靜槐正在為於槐江煩惱的時候,突然何仙客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黃靜槐走出了大門,何仙客也同時來到了身邊,看來她是豁出來了,迫不及待地說:「你可能還不知道,當年曉槐進的那個紅薯窖……」
「紅薯窖?」何仙客的舉報一下子命中了黃靜槐的興奮點,「那個紅薯窖?」她突然覺得這紅薯窖裡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在紅薯窖裡,你和大河挖窖的事就是他說出去的。後來他把學校裡的紅薯都藏在那個窖子裡……」何仙客嘟嘟噥噥說了許多。
可以說黃靜槐壓根兒就沒聽明白他都說些什麼,但她可以認定何仙客就是她要尋找的革命骨幹。他突然想起那些無私無畏、為革命犧牲生命的農家子弟。她馬上決定把他圈定為「貧協」代表。
開始她覺得他知恩圖報,革命勁頭十足,幾個回合下來,果然把學校和幾個大隊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有的乾脆變賣了家裡的牲畜換錢退賠。運動搞了半個月,她們突然發現這個當社辦教師的貧下中農代表所做的事情很難以服眾,除了搞鬥爭,干正經事一點兒不行。黃靜槐很想從組織上捍衛革命運動的勝利成果,讓他堅決徹底地革命,可沒有想到他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還沾惹人家貌美的少婦。只要少婦一滴淚,他就想辦法放過了她們。
實事求是地說,和於槐江共同生活了這麼一段日子,黃靜槐一點兒也不因為他毫無掩飾的自私自利而認為他有什麼不好。恰恰相反,他樸實無華、為人厚道、真誠待人,尤其面對艱難困苦的生存環境所表現那種頑強的生命意志……這些,至今讓她感念於懷。一次次政治運動再偉大那畢竟是運動,一個個政治口號再響亮也畢竟是口號,而小尨河的農民,包括社辦教師在內,她們每一天面對的是實實在在的油鹽柴米和殘酷的生老病死。她覺得她沒有任何理由用動人的口號去苛求他處處和她一致。
然而,後面發生的故事讓他難以理解【師道官途第134章三榜定案章節】。把工作組安排在槐樹園吃住,這對於長期只吃紅薯、苞米等粗糧的窮困山區來說,無疑是上面看她的面子給予的關照,因為工作隊員所交給他的都是白花花的官糧。每次她們從公社把米面領回來交給他,他都異常神秘地扛進龍槐公祠堂裡,小心翼翼收入黑暗中某個罐子,然後堵上青磚,蓋好。他每天為工作隊備餐永遠謙卑而虔誠,有時她們深夜回來,她仍在門檻上等候,然後把菜熱了、飯熱了,恭恭敬敬端到她們的面前。所謂的飯不過是清水稀粥或用苞谷磨成的稀糊糊。
每一次黃靜槐看見他無望而又渴望的眼神,她總會想起昔日他等她夜歸的拳拳巴望之情。他的眼神無奈又充滿渴望。他是地主,就如黑夜裡的一根蠟燭,說不準什麼時候一場風暴,就把他整個兒吹滅。工作組來了,幾乎每天幫他們向上級匯報工作,整修房屋、桌凳,要回筆墨紙張的辦公用品……還帶來白花花的大米和伙食費。而這一切,她們沒有給於槐江任何回報,反而以下面的事實說他剋扣了她們的口糧。
黃靜槐非常知道於槐江的德行,他肯定不願意這樣做卻又要本能地這樣做。她喊來何仙客偷偷鑽進於槐江的房間探查過,暗無天日的木床之下,擠滿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罈罈罐罐。當把手伸進罈罈罐罐裡一摸,令人難以想到這裡面盛的全是糧食:玉米、紅薯片、綠豆……品種齊全、數量充足,足夠對付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黃靜槐看著眼前一片漆黑,她把五指分成兩部分狠狠地捏壓著太陽穴,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等稍微穩定下來,另一隻手指著何仙客,輕輕地說:「你快把於槐江找來!」
於槐江滿頭大汗跟何仙客跑來,一句話不說鑽進床底下把那些罈罈罐罐都抱了出來,那張本來就黑得臉迅速變得蠟黃,他慢慢地站起來,緊緊握住了兩個拳頭,拼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誰這樣陷害我啊?我弄你八輩子祖宗!」
「你吆喝什麼!」黃靜槐手狠狠砸在桌子上,對於槐江說:「什麼也別說了,我知道你對女人的好。你別說了!好不好?」
事情至此,她再也找不到一條合理的理由說服自己,真心誠意認同了何仙客的看法。長期以來自己的想法、做法往往與運動的要義相違背,她樂於懷疑和批判自己,而今天卻為了學校這個小集體的利益犧牲工作隊的利益,甚至犧牲自己的前途為代價。他壓根兒就是沒有進化完全的脊椎動物,而缺少社教運動的圈養馴化。眼下,於槐江等人的成分經工作隊審定之後,下一步就要狠抓階級鬥爭。她經過再三的考慮,終於做出和於槐江離婚的決定。
做出這個決定,黃靜槐就病倒了,病得天昏地暗。於槐江沒有再讓她喝清水稀粥,而是把一碗香噴噴的荷包雞蛋端到了她的床前,還放了紅糖。
黃靜槐端過來,哭了,那淚水滴進紅糖水裡。她悔恨地說:「於槐江,我們離婚了,你狠我嗎?」
「確實不是我搞的,我也不知道會出那樣子的事。」於槐江說。
「我知道植槐定親以後,你用一袋子紅薯葉子和半袋米把我娶進了於家,你一直覺得對不住我,是不是啊?」
「這是兩碼子的事!那罐子裡的糧食確實不是我搞的。」於槐江越說越覺得委屈,那淚水已含在眼裡了。
「生田子的時候正趕上災荒,田子死了。那個龍大為了救活我竟然把孩子的屍骨煮了,我得意苟延殘喘。想起來就很可怕,那時候,我念你一條漢子,老婆、孩子餓成那樣,你還留在學校教書。我知道你餓怕了,就想著辦法搞這些糧食。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你別說,槐江。」
「那個時候,我是對不住你,可是請相信我,我於槐江真的沒有剋扣工作隊的糧食。」於槐江盡力地辯解。
「工作隊平時吃住在槐樹園,我們的飯都是你做的,糧油都是你管的。你能說,是大河,順行,還是何仙舟搞的?」
「昨天上午你們去槐花崗勞動的時候,龍永圖和尨海鳴來過這裡……」
「你難道還想,想是龍書記陷害你?」黃靜槐看著那碗荷包蛋說,「我們已經離婚了,你還端這個幹什麼!」
「你吃了吧。都我的錯!」於槐江擔心黃靜槐病情加重,就不再爭辯了,站在一邊流淚。
黃靜槐勉強吃過了一半,喝了點水,看著流淚的於槐江說:「我和你離了婚,我知道你很傷心。」
「沒什麼只要你好。我繼續教我的書。」於槐江非常理解她的抉擇。
「我不知道這以後還能不能教書?但我知道以後你要和其他富農和地主分子一樣,經常地挨批挨鬥。不能與貧農、下中農、中農、上中農家庭的人說話、接觸,更不能幫忙。你不要亂說亂動;外出的時候一定多匯報;要好好地聽話、接受任何改造。要用工餘時間義務掃街、掏糞……」
於槐江非常理解黃靜槐的決定,他說:「我知道這是為了女兒。好女兒不能因為她爸是地主,不能和成分好的通婚,不能當幹部;好讓女兒干農業生產中的『好活兒』,參軍、上大學、入團、入黨、脫離農業參加工作、當幹部;找一個家庭成分好的嫁了……」
何仙舟進來了,黃靜槐摸出一張票子說:「這是雞蛋錢,收下吧。」
「工作組同志,我不能要。明天,我不能給你們做飯了!」於槐江看看何仙舟,很固執地斷然拒絕接受任何額外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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