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尨河的初冬,收了紅薯準備過冬了【師道官途061章節】。莊稼人有了看護孩子的時間,把上幼兒園的孩子接回了家,等著明年春忙的時候開課。
尨海燕的寄托型幼兒園自行解散了,應該安心地在家生孩子,然而黃靜槐去縣城深造一事,讓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傷害,有一次她竟然跑到槐樹園的辦公室裡當著龍大河的同事喊:「人民的教育事業豈能有這種行為?狸貓換太子也太卑鄙了!」
「什麼狸貓換太子?本來就是人家的。」龍大河也沒給妻子留面子,狠狠批評了尨海燕一通,然後像往常一樣去給孩子們教書。
「人家都騎在你頭上撒尿了,狠當初怎麼嫁你這窩囊廢!?」尨海燕罵著跟著龍大河去教室。
「你這是幹什麼啊?你這樣尊貴身份的人還要進教室鬧?」龍大河邁著大步急匆匆到了教室門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說,「龍書記那麼大的事能承受,我一個小教師算什麼!回去吧。」
「你認為我不敢?」尨海燕轉身回家。
尨老太喊她她也不應,一個人坐在桌子前生悶氣。如果是黃靈槐去了,倒也罷了!我們不會和一個殘疾人去爭!偏偏黃靜槐去了,為什麼?尨海聲雖然和黃靈槐一起革命過,還不至於為了黃靈槐的妹妹而捨棄自己的妹婿;龍永圖是最受人崇拜的書記!也不至於因為沒能娶到她就實施報復。這一定黃龍槐他們搗的鬼!
尨海燕覺得滿肚子憋屈決定給龍永圖寫信。這封信關係到丈夫的前途問題,所以她寫得格外慎重。她雖然是幼兒教師,但畢竟是龍大河夜校的掃盲學生,給縣委書記寫信就難為她了,寫了扔,扔了寫,到了中午,那桌子旁的紙簍子裡就塞滿了她扔下的信紙。
尨海鳴進門撿起掉在簍子外的紙團,打開一看,望著臉上佈滿紅霞的尨海燕,喊:「別給他寫了!他現在完了!」
「他不當書記了?」尨海燕把剛寫過的稿紙團成紙團,望著他的臉。
「還是!不過現在的尨城縣是黃龍槐、何瑋他們說了算!我看下一步他要到市裡掛個閒職啊!什麼閒職,就是明升暗降!」尨海鳴非常痛快地說。
「二哥你好歹是尨書記培養起來的科長,一點同情心沒有啊!」尨海燕看著昔日和黃龍槐因競選教育副局長還勾心鬥角的二哥,現在談起黃龍槐卻眉飛色舞。這對一個掃盲學生來說,就很難理解。
「現在黃龍槐當了縣長,和龍永圖平起平坐,何瑋出任縣文化教育部長,我當上了教育局局長,我和大哥是親兄弟,根據我的提議,大哥當了縣教學研究室主任,就是我原來的文教科科長。」尨海鳴自豪地說。
「你,怎麼這樣?當初,你和黃龍槐競選出了事,是大哥幫你扛了!由於大哥的辛苦,尨城縣教學質量超過周圍任何縣區,受到市委領導的肯定。這功績大哥也給了你。可現在你卻要踏著大哥的肩膀上?你剛剛上任,就用龍大河的名額巴結黃家啊!」
「大河的事可不在我們,龍永圖是黃靜槐的姐夫,他提出來,這面子還給他吧。畢竟他是縣委書記。」
「這麼說龍書記要好好感謝你們才是!」尨海燕諷刺地說。
「我只是想勸勸你,你不聽,執意要寫,寫吧。我去看看老媽,等我走的時候幫你捎給龍永圖。」尨海鳴把小洋頭一擺轉身要走。
「真是小人得志!」尨海燕見二哥得意的樣子罵道。
尨海鳴又回來了,裝作沒聽見,說:「寫信的時候,只提及大河進城深造的事,千萬不可涉及政治。」前腳已邁出了門檻。
尨海燕絞盡腦汁看著字典把信寫完,已是雄雞報曉的時候。
尨海鳴騙過了尨海燕的信,喊著媳婦進了屋子,狼狽為奸地篡改了尨海燕的信,並在最後一頁上添加了崇尚龍槐公的一些內容。
過了幾天,龍永圖就看到了辦公桌上的信,把信遞給了尨海聲,很幽默地一笑說:「這是海燕小妹的來信,厚厚的,是不是還有禮物?」
「不用看,這信是給你龍書記的。」尨海聲放下了報紙,他非常想知道信裡的內容,但為了對龍書記和尨海燕的尊重,就婉言拒絕了。
龍海聲給龍永圖倒了一杯水,發現這封信厚厚的,他認為這是小妹寄給龍書記的襪墊子。那時候許多農村的姑娘都通過這種方式將襪墊子寄給親人。他們之間的事情自己解決吧,尨海聲想,繼續看他的報紙【師道官途061章節】。
龍永圖從抽屜裡取出裁紙刀小心翼翼地將信打開,他一向這樣取開,目的是將信封翻過來再用。信封啟開了,露出一摞厚厚的稿紙。他又把稿紙打開,認為禮物夾在那稿紙裡,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看著生硬還算工整的字跡,龍永圖由衷地讚歎:「小妹能寫這麼長的信,看來小尨河的掃盲工作抓得很有成效啊!」
尨海聲放下報紙,眼睛緊盯著那厚厚的一摞信紙。尨海燕能寫這麼多字啊!他的心一跳,他懷疑尨海燕的能力,這信是龍大河寫的。
「一個鄉下丫頭的信也沒有什麼可讀的,無非是雞鴨鵝、大槐樹、小尨河之類。」尨海聲故意岔開話題,他擔心龍大河替尨海燕寫信。
「龍大河,運動會上跑騾車的漢子,我當初真的想破格選拔,可惜那個機會給你二弟了。」龍永圖談起那次文教科長的任命就非常後悔,然後抽了一支煙卷說,「像他這樣的好老師早晚要重用。」
……
「龍大河還好嗎?」龍永圖又問。
「嗯!還行。」
「他是一位好老師,他推廣的識字法科學實用。他的貢獻確實不小,縣裡應該把他當作模範老師的典型推廣,還要讓他進城培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們尨城縣這樣的教師多了,以後每一個村都有自己的學校了。」龍永圖端起茶杯一邊喝水,一邊用威嚴的目光注視著尨海聲的表情變化。
「給黃靈槐了。」尨海聲說。
「為什麼?」龍永圖眉頭一皺想發火,但老練的他很快恢復了平靜。
「她為創辦共和國首批學校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模範應該給她。我知道你對嫂子一直有成見,你們離婚了,可她依然以頑強的毅力,托著病身子來往於講台之上。」
「我知道你們曾經一起戰鬥過。」龍永圖是指槐樹園地下工作的事。
尨海聲知道作為一個縣委書記不會拿這個事兒吃醋,所以說:「我們姑且不談黃靈槐老師和我們誰有關係,單從她對教育事業的忠誠與奉獻,推舉她無可非議。再說,這也是班子通過的啊!」
「這個黃龍槐自從當了縣長好多事不應匯報了!那個尨海鳴又故意送人情,這樣不講黨性原則的人,再這樣下去結果很慘啊!」龍永圖又拿起了那摞裡來信,讀著,讀著,把信往尨海聲的前面一推,仍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說,「海聲你看看!誰給他們的權利把模範教師給了黃靜槐?」
龍海聲讀了幾段來信,他不知道這是他兄弟——尨海鳴的安排,但他清楚要把黃靜槐改過來已經不是容易的事情了,沒有黃龍槐的指示誰敢把黃靜槐再從縣城趕回去——黃靜槐可是縣長的親妹子啊!
「我是黃靜槐的姐夫。他們的矛頭指向我。這是陰謀!」龍永圖站起來說。
尨海聲看到龍永圖一堵牆似的擋在桌子前,也站了起來,很慚愧地說:「龍書記,是我教育不好,小妹不應該把怨氣灑在你的頭上。你們已經離婚了,要指責就指責黃龍槐這些人。」
「我是縣委書記應當承擔這個責任!派黃靜槐深造?不可思議!速將教學模範還給龍大河,尨海聲你去通知。」
「龍大河是龍家人,不怕被別人當成把柄?我的龍書記啊!」尨海聲手裡的信不敢再看下去了。
「海聲!我們是黨的幹部,任何時候都不能為了一個私的去革命。我知道:尨海燕是你最疼愛的妹妹,龍大河是我最器重的青年。我真的不相信連我最信任的人,現在也站出來反對我。」自從黃龍槐當了縣長,他龍永圖已不是一次發表這樣的感慨了。
「請原諒小妹無知。」尨海聲把信還給了龍永圖。
「你認為尨海燕能寫出這樣的信?」龍永圖把信甩向抽屜裡,「彭」地一聲關好,「這是龍大河寫的。他一直想替龍槐公平反,連上面都批判的東西,他一次次站出來反對。我們正在開展肅反鬥爭,他龍大河作為縣教育局重點培養的後備幹部,這樣做很危險啊!我不可能在這任職了,為工作的需要,很可能到市裡工作。上面正在準備尨城縣的新任幹部,龍大河說出這樣過激的話,誰敢重用?」
「我也隱瞞了老媽曾為槐花崗龍槐公祠捐資的歷史問題。你知道我媽身體不好,別說是參加生產勞動,就是個人生活無法自理,讓老媽一個人上嶺受苦,不累死也會餓死,所以我毅然決定,攜帶兒女,全家回小尨河。」尨海聲將早準備好的辭呈報告遞上。
「下一步不是反右派鬥爭,就還是肅反。你這種態度留下來遲早是個災難。我挽留也沒有意思,看你心意已決,回小尨河任書記吧。請你替我轉告你的小妹,告訴龍大河不要提及龍槐公精神了,好不好?不然龍槐公祠問題會牽扯好多無辜的人啊!」
尨海聲萬萬沒有想到尨海燕的這封信引起龍永圖的憤怒,他和龍永圖握了握手,準備辭呈了。
臨走的時候,他去看了看尨海鳴,將公家的自行車交給了門衛,留了便條,然後坐著來縣城打掃大糞的糞車出發了。
龍永圖策馬飛馳趕上了尨海聲,騾叫馬鳴,龍永圖突然喊住了尨海聲,「請你告訴龍槐德,我們在教育局內成立黨支部,由黨領導一切。我提議由他任尨城縣教育局黨支部副書記。他要是出山,龍大河還敢蹦達?這小子!」
「好吧。保重!龍書記!」尨海聲的淚水已充盈了眼眶。龍永圖坐在馬上朝他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尨海聲頻頻揮手,他沒想到龍永圖會來送他,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一場運動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