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快下雨【師道官途第039章亂墳崗上的鐘聲(1更)章節】。龍永圖在尨海聲等人的陪同下再次來到了槐樹園,從他健談的表情裡尨海聲猜得出他對龍大河的辦學是肯定的。然而,察看了祠堂後面那片野草叢生的亂墳崗的時候,龍永圖那臉上就像那天空上的陰雲,突然提到了尨海燕:「我見到尨海燕了。聽說她們還沒有讀書?」
「她們上小學大都過了年齡。」龍大河回答。這幾天尨海燕一直在他這裡幫忙啊!那裡見到她了,也怪了!
龍永圖一聽,又側過臉去批評尨海聲:「你這副縣級幹部怎麼當的?連自己的親妹子都沒有上,怎樣讓人民的兒女有學上呢?」
「不過我們正準備讓她們上夜校……」龍大河的話止住了,他想到了老媽的封建和嚴厲。
「這倒是一個辦法。要抓緊組織起來。」龍永圖談過了尨海燕,又指著亂墳崗對龍大河說:「這完全可以做操場嗎?讓這裡的孩子像城裡的孩子一樣進行體育鍛煉。」
「不瞞您說,我們也想過操場,一是墳地不好解決;二是建一個什麼樣子的操場我們還沒有一個底。」龍大河如是將槐樹園的情況一一匯報。
「墳地,這不難,你龍家人自己的墳地,你是龍家人,自己解決嗎?建一個什麼樣子的操場,遠得不說,近處可以到槐花崗小學看看。最好把她請到這裡策劃。」龍永圖一邊說,一邊走進墳塋間。那墳塋之間野蒿叢生,時常有一些野雞之類趴在裡面,稍不注意還可能被墳前的白花花的屍骨絆倒。
「墳地,我想辦法。槐花崗那邊,也不好意思再去求人家。」龍大河說。
龍永圖看著尨海聲說:「你和黃靈槐曾是革命戰友,你抽空帶龍大河去一趟。請她來恐怕她不方便。」
「你不想嫂子啊?還是您去的好!」尨海聲自然想到了他們的夫妻關係,和他開起玩笑。
龍永圖哈哈大笑,往龍大河的脊背拍了兩下,說:「記住了,去找她一定不要提到我。一旦提起我,該辦成的事情就黃了!」正說著一對發情的黃鼠狼從他的兩腿間躥過……
尨海聲摸起一塊石頭要扔過來,被龍永圖一把抓住,笑呵呵地說:「他們也談情說愛呢,成全人家吧。」
「沒嚇著吧,書記!這裡除了這個,還有蛇呢。等學校整好了再來。」龍大河說。
「你認為我嚇大的。當年為了攻打小尨山,我和你爸爸潛伏在槐樹園一天一夜。那是別說黃鼠狼和蛇,就連狼都有。為了不暴露目標,你爸被黃鼠狼把一條腿肚子啃光了。」龍永圖說著在龍大河的肩膀上又是一掌,「學校也是戰場啊!要打不敗之仗沒有肉搏的勇氣不行啊!」
龍大河被龍永圖的話引領到當年的戰鬥情景,又被他這一掌拍了回來。那手好大,好有力氣就像小時候爸爸拍在肩膀上一樣,龍大河控制住激動的心情,說:「那我用騾車送你們去。我跟黃老師學學建操場的事。」
當然龍永圖不願前去,經尨海聲相勸,他最後答應一起去,但前提是他坐在車上不過去請。
「好!您是領導,您說了算!」尨海聲說。
一陣踏踏的騾蹄聲傳來,騾車來到他們的面前,三人上了車,龍永圖在中間,尨海聲坐在車尾。龍大河一聲鞭響,騾車向槐花崗方向駛去。
一個多鐘頭過去,騾車將黃靈槐接回來。尨海聲和龍大河有意讓他們坐在中間聊聊,誰知一路上一對夫妻一直沉默著,只是用眼偷看看對方。
半路上龍永圖搭車回城。回來的時候,已近中午,黃靈槐腿腳不便,就坐在車上指揮。
龍大河和於槐江照黃靈槐描述的尺寸,大體規劃了操場的位置和大小。龍大河留黃靈槐吃飯,她怎麼也不肯,說把她接來的,再怎麼送回去。
龍大河讓於槐江用騾車去送黃靈槐。
龍大河留下去整操場。誰知,大家拉著耙剛拉了一圈,像是劃到了一座墳塋,被龍五公看見了,跑到中學去喊龍槐德。龍槐德教書正忙,哪裡顧得上過問這事。
龍五公跑回青龍嶺把龍家人喊過去。龍大河挨罵了幾句,只好將耙拉回到牆邊。
幾位龍家的老人將劃了墳塋上的土重新培好。按照小尨河一帶的葬俗,培好的墳墓要看三夜。
夜,黑漆漆的,一個個燈頭大小的圓球亮亮的,槐樹園開始鬧鬼了。一群露著眼睛的白衣女鬼,一步步蹦上了還未整平的操場抽泣。一位尨家老人還聽到死去的老人托夢說:「成千上萬的人踏在我們的頭上,再不搬家可要回家了!」
第二天天剛亮,七八位龍家老頭找到龍大河講理:「墳墓在前,而建校在後。讓出一個龍槐公祠已經仁至義盡了!在墳塋上建操場一定不行!」
「我們不是要在祖宗身上建,不過是先整整操場,我們希望大家將礙事的墳墓遷走。」龍大河上前解釋。
「清明節遷墳,現在不是時候。」
「怎麼就不是時候?現在正是遷墳的最佳時機。」一位戴眼鏡、黑禮帽,留著中年胡,穿著黑長褂的男人過來。
「你誰?」有人問那個男人。
「風水先生!」那男人應道。
「封建迷信!」有人喊。
「怎麼這麼說,人這一生啊,少不了三個先生:教書先生,專管人智慧的;大夫先生,專管人的;還有一個風水先生,專管陰陽兩界命運的【師道官途039章節】。既然有一個龍槐公祠,先生祠堂,就不應該埋去世的人啊!活人和死人掙地。學校是為了孩子前途,有一個好墳墓必定庇護子孫。這活人、死人掙地還不知一次。還都是兩敗俱傷。」
「先生,你說該怎麼辦?」龍五公急切地問。
「活人讓了死人,多少年啊!男的不是無妻,就是三房五房,還多事端。女的過第二道門檻。死人讓了活人,書聲琅琅,不是做官人,就是人間大富翁啊!如果,誰願意把操場的墳塋起了,這才是對龍槐公的景仰啊!反之,就是不敬!我觀察過天相和地貌,最好近兩天內移到南面的那一片槐樹林。你們好好想想,商量商量。」
風水先生這一看真靈,幾位老漢一商量決定將操場上的墳塋在兩天之內全天遷到槐樹林去。
幾位老漢一走,風水先生抹了禮帽,摘了眼鏡,取下鬍鬚。龍大河一見哈哈大笑,一把抓住風水先生的手,驚訝而讚歎地說:「原來是你何仙客啊!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沒想到這封建迷信有時候也能有用。我代表槐樹園所有師生謝謝你!」
「我算就了你們今日有難就馬上趕回來。」何仙客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正向他跑過來的於槐江。
「在縣城好嗎?」於槐江狠揣了何仙客一拳。
「你還想著我回來和你掙教師、掙女人啊?」何仙客回敬了於槐江一拳。
「這倒不想,只想大河和你。」何仙客說。
「快說說你在縣城怎樣?城裡的姑娘比農村的白嫩吧?」龍大河問。
何仙客禁不住一笑,那顆大牙露出了厚厚的嘴唇,他說:「城裡的姑娘倒沒有看到,我現在縣機關學校鄉干業餘補習班學習,那裡大多和我年紀大的人,據說是機關和部隊送來的文盲,黃龍槐任校長。我每天給他們看看手相、掐掐八字,掙他們的香煙抽。黃家嶺的侄女曉槐也在那裡打掃衛生、洗洗被褥。」
「她不會你的媳婦吧?」龍大河打趣地問。
「哪裡?哪裡?」何仙客笑得迷不上嘴,臨走時他附在龍大河的耳朵上說出一個秘密。
各家的騾子下地抽不出來,整平操場只能用人拉。龍大河掌著鐵犁,於槐江和幾個幾個大孩子一步一步地拉著,儘管泥濘裡暗藏著石塊,磨破了學生的手,勒紅了老師的肩,沒有一個叫苦,師生們背著領袖的指示,拉著鐵犁前進著,那是什麼樣的精神啊!當鐵犁犁向龍五公奶奶墳前的時候,那犁再也拉不動了。龍大河只好將犁拔出來繞過去。等下一趟到這裡的時候,又是寸步難行。這時候,拉犁的就有人說那地下的人死得冤。
龍大河依舊拔出犁,抹一把汗水再繞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尨海燕帶著三位姑娘加入到拉犁的隊伍裡。在地頭還有五六位姑娘等待著,手裡都拿著繩子。
晌午的太陽還有一些熱,姑娘們拉了幾圈,那白嫩的臉蛋和細長的胳膊就曬成紅色的了。等到了東頭轉彎的時候,龍大河不忍心了,他用石塊剝著鐵犁上的泥塊,笑呵呵地說,「你看這夠黏糊的吧。我們稍稍歇息一會兒吧。」
同學們各自撂下了繩子到地頭去團泥塊玩耍,但尨海燕還幹勁正酣,把等在路邊的姑娘喊過來拉。
拉到過午的時候,由於姑娘用力過猛,只聽鐵犁「卡嚓」一聲像是掘到棺材了。龍大河把活暫時停止了,也許姑娘們從「卡嚓」想到了死人,又從死人聯想到從棺材裡跑出來的鬼魂,都嚇得扔了繩子,一口氣跑到路邊,那臉色變得蠟黃,胸脯起伏加劇。
龍大河試著將鐵犁拔出,帶出一把鐵犁被拽成了兩塊。他拿起一塊小的,「鐺!鐺—」把另一塊破犁敲得清響。「原來是它,搞得拉不動犁,把姑娘們嚇得那樣狼狽。」
「我的辮子呢。」尨海燕沒有跑,原來那漂亮的辮子和手裡的麻繩纏在了一起。麻繩上浸出鮮紅的血跡。
龍大河將犁放好,去理順那辮子和繩子,卻看到了她流血的血泡。他一把抓過她的手翻過來,問:「誰讓你們來的?傷著了吧。」
「不要緊的。答應我們讀書吧,大河。」尨海燕抓過一把鮮土按在被繩索磨破的血泡上,擔心姑娘們說龍大河握了她的手,摸起那塊破犁就跑。
鐺鐺,鐺鐺鐺,她一邊跑,一邊敲擊著犁,一邊喊:「有了,我們的鈴有了!」她興奮地跑進祠堂把孩子們引導操場上,又圍著大槐樹轉。
同學們跟在她的後面邊追邊喊:
「槐樹園小學有鈴了!」
「小尨河鎮有鈴了!」
尨海燕高興地要跳起來,那漂亮的大辮子搖擺著,好看極了!她的喊聲伴著槐樹園小學的第一聲鈴聲衝向天空,向小尨河,向每一個村莊,向所有的農村小學傳播出去。孩子們像士兵似的聽到號令一樣圍過去,歡呼起來。
沒想到這一塊破犁在二十一世紀的東夷博物館裡,卻成為農村教育歷史的見證!
三天過去了,他們把二畝亂墳崗耕了一遍,然後拉耙耙,挑水潑,碌碡壓,終於整出了平整的操場。那一群黃鼠狼也不怕人,就一前一後來到操場上嬉耍……尨海燕看得發呆,把自己幻化成它們其中的一個。突然,其中的兩個變成龍大河,他們興奮地去追逐圓圓的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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