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夜裡沒有開燈，胡卞坐在床邊藉著窗外的月光看著面前的紙箱子。裡面好像裝滿了各種獎章和獎狀，都是記錄了他曾經英勇無敵的證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眼睛裡放出留戀的目光，卻又果斷地將紙箱蓋上重新放好。或許正像陳所說，是因為意外的變故他才變成了如今這樣，又或許是在他心中有什麼難言之隱，一定要守護著那個天大的秘密直到他進入棺材。可不管是哪個說法，他都正在為此而付出著昂貴的代價。
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廚房裡，鍋鏟撞得叮噹亂想，殘存的怒氣全部發洩在它們身上。心裡大罵林振英厚此薄彼，洛曉玲說肚子餓就為她親自下廚，怎麼我餓的時候就沒人理。難道真的讓三姑說中了？彗星也會撞地球，他對那個小丫頭真的有感覺？
清理掉被林振英燒焦的東西，兩盤冒著香氣的菜片刻出爐，將廚房收拾得乾淨利落後，我端著盤子走了出來。看到洛曉玲那垂涎三尺的樣子，口水恨不得滴到桌子上，不禁讓我想起了酒店裡遇到的老人。也許這樣想我心裡會舒服些，全當是做善事，讓這個小丫頭填飽肚子罷了。把盤子放下，我脫掉了圍裙準備離開。如果三姑這麼想他們倆在一起的話，我又何必在這裡做礙眼的電燈泡呢？
「姐，忘了告訴你。我把你的裙子和照片都放在你房間裡了，沒有偷看。」經過洛曉玲身邊時，她頭也不回地邊吃邊說，就像個孩子一樣一心不能二用。
「好，我知道了。」停下腳步聽她把話說完，我繼續往外走去。這兩樣東西她都已經看過了，現在告訴我沒有偷看還有什麼意義汊。
「阿貓，你不吃了嗎？」見我擰開房門，林振英納悶地問我。裡裡外外忙了半天，飯煮好了人卻走了，難道是心情不好吃不下？
「不了，我吃過了，你們慢慢吃。」再次停下來站在門前，我微微側過頭淡淡地回答，然後走出了林振英家。看看我們門與門之間相鄰的這麼近，不禁懷疑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安排我給林振英做了免費的傭人。
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回自己房間，兩袋東西就放在地上。我拿起了珊姐送我的那件連身裙，覺得這個洛曉玲還是比較有見地的。這件裙子正如她說的一樣，從上到下就只有一條裙帶固定，如果裙帶不慎斷掉或是被人扯開，那麼裡面的春光便會暴露無疑。怎麼買的時候沒有仔細看看呢？現在才發現這件裙子很危險。一邊看著一邊走向衣櫃，將連身裙扔進了最底部。看來珊姐的禮物是沒有用武之地了，雖然現在的我已經不比從前，可以應對任何不懷好意的人物。但是要杜絕類似這樣的事情發生，唯一的方法就是不留下可乘之機，讓這件連身裙長眠於櫃底朕。
再望向另一個袋子，它才是最讓我頭痛的東西。要如何處理這些照片？難道也要把它放進衣櫃裡嗎？可是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再留下它只能徒添哀思，到最後沒準會望衣櫃而止步，因為那裡裝著我曾經的感傷。
歎了口氣，我拎起裝著照片的袋子走出了家門，也許它們是來考驗我，考驗我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過往。走進了電梯，按下頂層的按鈕，我決定用這些照片來祭奠我和榮兆佳已經死去的愛情。
也許是吃東西佔用了嘴，洛曉玲終於安靜下來，除了埋頭苦吃以外什麼話都顧不上說。林振英倒也落得片刻的清靜，被她吵了一天，都快吵出免疫力了。再這樣聽她說下去，恐怕就要耳聾了。正難得享受一時的輕鬆，忽聽走廊裡開門關門的聲音。林振英不解地望著大門，這麼晚了阿貓還出去做什麼？也許是關心，也許是不放心，他放下了碗筷，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想看個究竟。
「英表哥，你幹什麼去？飯還沒有吃完。」見林振英放下了只吃了一半的飯，洛曉玲嘟著滿嘴的食物納悶地問他。
「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吃。」匆匆地回答，林振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門，跑到電梯間。看到屏幕上的不斷變化的數字顯示，猜想我一定上了天台。因為自從發現了這個安靜的地方之後，我一有心事就會獨自跑上去，這次也不例外。
盤腿坐在天台的地上，我高舉起手試了試，還好今晚沒有風，否則那些火星被風吹散，將會是多大的安全隱患。點燃了火盆裡早就準備好的黃紙，我掏出了紙袋裡的照片。這些結婚照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也是最後一次，就像我和榮兆佳之間的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拿起一張照片仔細地看看，然後扔進火盆裡，被它牽出了許多的回憶。看著照片裡我和榮兆佳幸福甜蜜的樣子，好像這種感覺已經和現在相隔了一個世紀。那時候的我因為對他有愛，可以幸福地依偎在他身旁，甜甜地笑出來。可現在的我為什麼做不到？雖然深愛著林振英，但他的肩膀不讓我依靠，費盡心思的教我道術希望我長大，讓我卻忘了怎麼哭、怎麼笑。只能看著照片尋找過去的記憶，證明我曾經也擁有過。
當照片一張一張變成了灰燼，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人為什麼總是那麼複雜？不能簡簡單單。擁有的時候不曾去珍惜，只覺得自己會有更好的選擇，但當落英繽紛之後，才發覺這個更好的選擇還不如之前，又會無盡的懷念。就像我和榮兆佳，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百般呵護，愛我勝過了愛他自己。凡事都會徵求我的意見，尊重我的決定，絕不強求。可林振英呢？總是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但強行讓我當上驅魔人，還將我所有的時間都安排好，從來沒問過我願不願意。我承認人的個性是不同的，但是兩人卻走向了兩個極端，讓我突然從天堂狠狠地摔進到了地域裡。
可是這一切又能怪誰？是我自己選擇了愛他，義無反顧地走上了他為我安排好的路。除了默默忍受以外，我還能埋怨誰？當我知道林振英的事後，便明白了他為何要將我拱手相讓。或許他是想在有生的日子裡看到我得到幸福，開心快樂地生活。只是為了這麼個小小的願望，他付出了太多，也做了太多，可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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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該找個替身男友了呢？也許這樣他就會安心了，輕鬆下來命也會長很多，我也可以無所顧忌地陪在他身邊，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伴他走完短暫的一生。只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又該何去何從？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自己所愛的人比自己先走一步，或許那時我會忍受不了這樣的痛苦，隨他一起去了。只是這些都是後話，最重要的現在，我該去哪找個讓林振英認可能夠托付我終身的男人呢？將最後一張照片放進火盆裡，我的思緒也陷入了僵局。這個世界男人很多，但是要找到一個被他承認的男人，我想應該沒那麼簡單。
「相片照得很漂亮，為什麼要燒掉？」剛剛上到天台，便看見我銷毀了最後一張照片，林振英故意問我，不是不知道我為何要燒掉。
「你什麼時候上來的？怎麼還學會躲在背後偷聽人家心事了？」聽到林振英的聲音，我心裡一驚。不知道他來了多久，有沒有聽到我剛才的內心獨白，情急之下我說漏了嘴，不打自招。
「剛上來的，怎麼了？你有心事？」林振英一步步向我走來，納悶地問。偷看都談不上，又何來偷聽？只是此刻對我所謂的心事更感興趣，沒有對我剛才的口氣有更多思考。
「哦我在想兆佳，走了那麼久，也不知道現在好不好？」我趕忙將臉扭向一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盡快調整好自己的思想和表情。
「想知道他好不好，打個電話給他不就知道了。沒緣分做夫妻，但還可以做朋友。」林振英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坐到了我身邊，輕鬆地回答。似乎這件事已經成為陳年舊事，再提起時只當成過去，對現在和未來沒有一點影響。
「才不要。」我沒好氣的甩給他一記白眼，回想著榮兆佳醒來時看著我陌生的眼神，喃喃地說道。「當他問我是誰的時候，我的大腦就已經一片空白了。也許是姑媽的那個什麼水很有效力，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去的時候一定要問她要點。」
「還沒放下？」林振英緊盯著我的雙眼問，一語雙關的意思讓我摸不清頭腦。
「放下啦！」我耐著性子回答。
「真的？」林振英繼續追問，半信半疑地看著我。
「你是想問我對兆佳呢？還是對你呢？」在他的一再追問下，我終於按捺不住反問他。見他被我問得語塞而沉默下來，我繼續說道。「對兆佳我已經完全放下了，否則今天就不會要回這些照片。能夠勇敢地面對這些，已經是最好的證據了。」
「那——對——」林振英吞吞吐吐地蹦出了兩個字，一臉尷尬。這是長久以來他都想要知道的答案，聽不到心聲，看不透眼神，唯有直截了當地問我，才能得到回復。
「對你嗎？那天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從我說不再愛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放下了。因為我還沒溫熱你的心，你就已經將我冰凍了。一直把不屬於自己的攥在手心裡，會活得很累。也許你只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只能與我擦肩而過，卻不能為我停留。不過我相信每個人都有為自己而等候的那個人，所以我若是不放下，又怎麼追得上正等我的那個人呢？」我半開玩笑地給了他想要得到的答案，雖然這不是我的真實想法和做法，卻是我心底最善意的謊言。為了讓他安心，為了讓他輕鬆，騙騙他又何妨。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背著包袱走路不輕鬆，放下才是正確的選擇。」林振英吐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那口氣，頓時覺得渾身輕鬆。也許是他太好騙了，又也許是我演技一流，他竟然信以為真。
「對了，你覺得什麼樣的男人才適合我？」見他完全放鬆了警惕，我大膽地問他，這也是我剛才思緒陷入僵局時思考的問題。能不能讓他認可，只要按照他的標準去找就好了嘛。
「問這個做什麼？鞋子大小腳知道，什麼樣的男人適合也只有你知道。」林振英納悶地說道，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需要，似乎這樣的問題應該是問自己，而不是問他。
「你這是什麼比喻？我又不是腳，男人也不是鞋。問你是因為男人和女人看問題的角度和標準不一樣，而且萬一後面有十個八個人等著我，我是不是也該做好準備？正確地選出最好的那個。」怒斥他比喻的不恰當，我氣呼呼地說出了問他的理由。是不是只有我發火的時候他才會乖乖就範？一聲不吭的話就被他欺負到底。
「呵呵——」林振英淡淡笑了笑，開始在腦海裡編排出自己心目中認可的男人形象，將應該具有的優點一一說了出來。「能夠適合你的人首先就是要愛你，有能力承擔你的一生。其次還是愛你，能保護你、呵護你。最後就只有愛你，不會背叛，不離不棄。」
看著林振英說話時癡癡的眼神，我知道這是他想對我說的話，只是現在借用了我的提問才有機會說出來，不禁讓我的心一揪一揪的痛。不能坦誠對所愛的人說出真心話，是件多麼悲哀的事。可我們現在就淪陷在這悲哀裡，不管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只能越陷越深，越深就越痛。直到無法自拔的時候，便開始向對方說著違心的話，做著自己認為是替對方著想的事。
「還好不算難。我有預感，前方的不遠處就有這樣一個人在為我停留，你就等著封個大紅包給我吧。」我指著遠處燦爛的夜景對他說，似乎這個人正站在那裡對我揮手微笑。幸好林振英沒有講出什麼實質性的問題，就算這種真的死心塌地愛我的男人找不到，弄個假的也不是難事。
「哼——我一直等著呢，到時候別讓我失望就好。我們回家吧，很冷了。」林振英輕笑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望著遙遠的夜空，但願真能如此，隨即轉身向樓梯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