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像預期的那樣搬到榮兆佳家,我還住在大廈的那間房子裡,也沒有像預期的辭職做個全職太太,我仍然在珊姐的公司上班。生活恢復到剛剛來港時的樣子,每天除了上班下班以外便沒有了任何活動,甚至連超級市場、菜市場都很懶得去。空間變大了,人卻孤獨了,雖然也會和珊姐聊天談心,但絕口不提那個已經身處美國的人。
閒暇在家的時候,愛上了緊閉房門,一步不出。拉上窗簾,讓房間裡變得暗淡,即使外面的陽光再好,也不想讓它跑進屋裡。就那麼靜靜的,一個人蜷縮在沙發裡,沉默、沉默、再沉默,細數心裡的憂傷。偶爾也會在深夜的時候登上天台,吹吹冷風,讓我清醒。清醒我已經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全世界。
見不到我的身影,林振英時常會望著我家大門發呆。不知道我一個人會不會胡思亂想,也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裡會做些什麼。躊躇著按下了門鈴,卻沒有人應答。又跑到天台上去了?林振英想著,也跟著上了天台。
看我孤單地坐在地上,下巴杵著膝蓋,兩眼無神地望著遠處絢爛的燈火發呆,林振英的心牽扯得疼痛。他知道我還不能完全忘懷,也無法很快走出這段感情。可如果一直這樣頹廢,緊閉心門,會失去更多的機會,一個讓別人愛我的機會。
要幫她盡快走出陰影,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人生沒有了樂趣,對生活失去了信念,和活死人有什麼區別?林振英輕輕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道符紙,折成了紙鶴,聲音小得讓我一點察覺都沒有。兩指一轉點在手心上,紙鶴像有了生命一樣展翅飛了起來,尾翼帶著金光,如同夜空劃落的星星一般。
正看著遠處發愣,忽然一隻紙鶴飛到我面前停住,翅膀還不斷上下揮舞。我納悶地看著它,伸出了雙手,讓它落在我掌心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林振英的把戲。剛想回頭看向身後,他已經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也沒問我可不可以。
「想用這種小把戲哄我開心嗎?」回過頭,我看著紙鶴問他。
「小把戲?你知道這個小把戲我學了多久嗎?」林振英反問我,語氣中帶著不滿,不滿我的輕言。
「多久?你不是很聰明嗎?學這個難嗎?」我疑惑道,從認識他以來,從沒見過什麼事可以難住他。更能上天入地,神通廣大,這個看似只是個戲法的法術,有那麼難嗎?
「足足學了三個月,才能自如地控制它。不信?不信你就學學看?到時候就知道難不難了。」看我將信將疑的表情,林振英對我說。與其天天一個人悲傷難過,倒不如給阿貓找點事做,生活充實了,也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可自己除了道術以外,什麼都不會。
「你要教我?」我驚訝地問他,什麼時候突發奇想要教我道術了?可是我從來沒接觸過,怎麼學?「我很笨的,連你都要三個月,恐怕我得學半年。」
「不用半年,你能在九個月裡學會就算天資聰慧了。」林振英說,可我聽來聽去怎麼都是反話?好像是在嘲笑我。
「嘁——」我失望地瞥了他一眼,還以為他會對我評價很高,誰知道是在貶低我。
「怎麼?還沒學就洩氣了?這種態度可學不好道術。」林振英嚴峻地就像個老師一樣,批評一個不爭氣的學生。
「我可沒想拜你為師。」我把頭扭到另一邊,嘟著嘴說。看他也沒這麼好心,好端端地教我學什麼道術?我又不是那塊材料。
「放心,我也沒想收你為徒。拿著這個。」林振英不以為然地說道,手中拿著驅魔棍舉到我面前。
「驅魔棍?幹什麼?」我納悶地看看那根棍子,又看看林振英,接在手裡。這是我第三次握著驅魔棍,第一次是因為好奇,第二次是為了救林振英,這次則是他主動遞到我手裡的。
「打開。」林振英對我說。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要做什麼,我只是聽話地將棍子向前一甩,便輕鬆地打開了它。接著,林振英又繼續說道。「只有真正的驅魔人才能打開驅魔棍,這也是一種緣分。不管這緣分相遇的早晚,驅魔人始終要肩負起自己的責任。用這根驅魔棍去捍衛陰陽兩間的正常秩序,保護陽間的太平祥和。」
「你是說——我是驅魔人?」原以這根棍子和桃木劍一樣,是人就可以拿起來耍兩下。可當聽到林振英所講的話,我立刻震驚得看著他,不可思議。
「沒錯。雖然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要選一個既笨拙又體弱的女人來做驅魔人?可既然你能打開驅魔棍,就說明你一定是。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要擔起你的職責,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地活了。」林振英輕捏的對我說,好像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雖然違反了和榮兆佳的約定,不會教我道術。可如果我有能力抵擋道行尚淺的小鬼小怪,林振英也算輕鬆多了。
「誰說我笨?誰說我身體不好?我上學的時候每科都拿a,長跑也很厲害。什麼都不知道就亂說,真膚淺。」我不服氣地對林振英說,更甩了他一記白眼,卻忘了剛剛才自己說自己笨。
「真有那麼厲害?那就試試看。」林振英假裝驚奇,看來激將法對我還是很有效的。
「試就試,誰怕誰?」我倔強地回答,不服輸的勁頭又被他激起來了,不服氣他這麼小瞧我。
「好,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五點鐘我在門口等你。」林振英輕鬆地說道,對他來說,已經習慣了這個時間起床。
「啊?五點?這麼早?幹什麼?」我驚道,凌晨五點是睡眠的重要時期,就算一夜不睡,只要這個時間補充睡眠,也會精神一天。
「去跑步啊?你不是說你長跑很厲害的嗎?再說學道術的最基本條件就是要有強健的體魄,你現在這樣,肯定不行。」林振英搖著頭對我說,好像並不看好我。
「啊——?」真後悔,幹嗎吹那樣的牛?現在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好了,早點睡吧,明天如果起不來的話,我會去砸門的。」說著,林振英站起來,轉身朝樓梯間走去,臉上帶著欣慰的笑。
不知道林振英哪根筋不對了?我好好的一個人在天台上發呆,卻跑來對我說我是驅魔人,還莫名其妙的要教我學習道術,更要求我每天五點鐘就要走出家門,和他一起去跑步。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瘋了,居然會中了他的圈套,答應了他。可我心裡全都明白,他是在幫我,幫我走出低谷。不願看到我總是鬱鬱寡歡,沒精打采。可我現在好像很難把他從心底釋放出來,更不敢這麼快談及一段新的感情。像現在這樣,做個普普通通的朋友已經很好了。又何必再給自己編織一張大網,困住自己,被網束縛。
凌晨,我還睡得正香,鬧鐘已經迫不及待地吵吵鬧鬧了。不耐煩地翻過身,關掉吵鬧的鈴音,還想繼續再睡時,卻想起林振英的話。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了揉還沒睜開的眼睛。真的好痛苦,睡得正沉的時候被鬧鐘拎起,頭昏腦脹。可如果不出去,林振英說不定真的會來砸門?胡亂的洗漱一下,換上運動衣走出家門。
「遲到了整整兩分鐘。」林振英穿著一身天藍色的運動衣,正靠在牆上盯著自己的手錶,見我剛一出門,便嚴厲地訓斥道。
「兩分鐘而已,用得著這樣嗎?」我納悶地問他,真把自己當成師傅了,連兩分鐘都要斤斤計較。
「兩分鐘可以決定很多事。生與死、勝與負,這些轉機往往都在你不當回事的兩分鐘裡發生。快走吧,現在已經三分鐘了。」被林振英的大道理教訓一頓後,他轉身就走。我只得跟在他身後,不服氣地衝他吐吐舌頭。
從大廈出來,林振英帶著我跑上了西九龍公路,又一直跑到了海邊。因為是慢跑,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麼。可當跑得離大廈越來越遠以後,我漸漸有些體力不支了。頭上滲出了汗水,呼吸開始亂了章法,上氣不接下氣。腿也越來越沉,又酸又痛,邁出的步子逐漸變小。直到落在林振英身後遠遠的,我才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趴在公路的圍欄上小歇一下。而且更重的是,我想知道,跑出了這麼遠,一會要怎麼回家?
「不許停下,繼續跑。」跑著跑著,身邊便沒了聲音,林振英回頭後才發現我已經停住了腳步。於是又跑回到我身邊,腳下一直做著小跑的動作,對我說道。
「不——不行了,就歇一下。」大氣未平,就連說話都很費力。可我卻納悶,林振英是如何做到的?跑這麼久,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
「突然停下會腦缺氧的,所以就算慢慢的也要繼續跑。」說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什麼是腦缺氧,林振英便抓起我繼續向前跑。
現在我突然恨死林振英了,他簡直就是個怪物。做什麼都似乎超越了常人,大道理又一堆一堆的,經常把我說得沒有反駁的機會。最要命的就是我現在真的跑不動了,他卻不嫌累地拖著我一直跑,真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海,以解我心頭之恨。
「呼吸很重要,一定要調整好,否則跑幾步就會喘不上氣了,就像你現在這樣。」林振英輕鬆的說道,好像一定也不累似的。可我卻只剩下張嘴的力氣,沒了說話的聲音。
慢跑到海灘上,他才開始放緩了腳步,直到由小跑變成了走。我雙手叉腰地跟在他身後,彎著身子喘著大氣,早上的氣溫雖然有些冷,可我已經跑出了一身汗。海灘上鬆軟的沙子好像也故意和我作對,每走一步都會把腳陷進去,然後要抬高腿才能拔出來。剛才的長跑已經讓我兩腿酸軟,現在還要走在沙灘上,更是履步維艱。見林振英正在慢走,我想現在應該是休息的時候了吧?於是一屁股坐在沙堆上,說什麼也不走了。
「就這樣還吹噓自己長跑很厲害?」林振英輕蔑地看著我,對我說。
「人家只是很久沒這樣跑了而已,幹嗎說話陰陽怪氣的?」我瞥了一眼林振英,沒好氣地回答。從沒發現他也會有如此惡毒的一面,竟然不懂得憐香惜玉。
「好吧,那就慢慢習慣吧,起來。」不由分說,林振英又把我拽了起來,好像很喜歡折磨人一樣。
「又幹什麼?才休息了一下。」雖然極不情願,卻又無法掙脫他大力的手掌,像小鳥一樣被他拎著站起來。
「想要自如的控制驅魔棍,發揮它最大的威力,就要嫻熟的掌握基本功。驅魔棍是有靈性的法器,憑你那樣瞎打可不行。」林振英回答,神情何其嚴肅,讓我有點望而生畏。
冷清的海灘上,除了偶爾晨運的人經過,十分的安靜,安靜的只聽得到海浪的聲音。晨曦的紅霞灑向海面,映紅了腳下的沙子,讓我又一次看到了日出。可這樣的美景,卻被林振英抹煞了。伴著日出,吹著海風,林振英仔細的教起了我使用棍法的基本功。可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自己做起來卻十分笨拙,一點也不容易。而且又要嫻熟的掌握這些招式,所以非常枯燥,一個姿勢就會練習很久,讓我第一次體會了什麼教乏味。
在林振英不滿的訓斥聲中,在我一次又一次跌倒又爬起來的過程下,我們的第一堂課終於結束了。原來看著有趣的道術,學起來卻這麼難。不知道林振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但此刻我開始有點佩服他,佩服他的毅力,這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
「我們怎麼回去?」走回到公路上,我納悶地問他,好像沒有要攔住計程車的意思。
「當然是跑回去了,這樣才有時間洗澡換衣服上班。」林振英比我更納悶,納悶我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話音一落,便又邁開大步向大廈的方向跑去。
「啊——?」聽他說要跑回去,我眼前立刻出現了金花。早知道這樣,我就會裝些零錢在口袋了,不管他怎麼樣,我是可以坐計程車回去。可現在只能無助的看著他的背影,跟著他一起跑。再回到大廈的時候,我的兩條腿已經不停地發抖了。
可林振英對我的折磨還不止於此。除了霸佔我寶貴的睡眠時間跟著他一起跑步練功外,還找出了一摞摞的經書。不僅要從頭到尾的熟讀,更要理解其中的意思。他的理由講的很好聽,說學習道術首先要心靜,屏除雜念,還要有堅定的意志力。這些書正好可以幫到我,能讓我平心靜氣,讓我思想變得純淨。
所以在此之後的這段日子裡,我每天都要早早地起床,跟著他晨練、學習棍法的基本功。之後又要上班,經常會累得我伏在辦公桌上打盹,就連珊姐也奇怪,晚上不睡覺我跑哪去了?最慘的是下班回家後,還要去熟讀那些經書。不過和跑步練功相比,看書好像容易很多,我也能很快的參悟其中的意思。就像林振英說的那樣,讓我心態平和了不少。
「喂,喂,cat——」我又趴在桌上睡著了,珊姐納悶地走到我身邊,一連幾天都是這樣,不明白我怎麼會那麼累?於是推了推我,可見我沒有醒,於是伏在我耳邊大聲嚷道。
「啊——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被珊姐一嚇,我連鎖反應的想到又是林振英在督促我讀經書。驚叫一聲醒來,迷迷糊糊地背起了現在正在看的一篇經文。
「大什麼道啊?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別人早都下班回家了,你還在這做夢。不知道你這幾天搞什麼鬼?」珊姐生氣的戳了戳我的頭,牢騷滿腹。
「珊姐?嗯——」一下被她弄清醒,才發現原來是珊姐,不是林振英,於是委屈地哼哼唧唧,又趴在了桌上。看著空蕩蕩的辦公室,職員都走光了,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想到人家都在忙碌的工作,我卻在這睡大覺,真是丟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