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家門,榮兆佳開始在街上遊蕩。尋覓著我們走過的每一條路、到過的每一個地方。甚至還去了海洋公園,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也去了孤兒院,回憶著我和他陪孩子玩耍時的樣子,聆聽著那歡樂的笑聲。山頂的廣場上遊人眾多,失去了那晚的寧靜,卻讓榮兆佳更深刻的想起求愛的那一瞬間,我甜甜的笑,依偎在他懷裡。
還有我們第一次相遇的路邊,他撞倒了我,害我受了傷。如果不是那天多管閒事,他可能會有一個很長的假期,更不會遇到我。如果一切都沒有開始,那該多好。現在也不會如此痛苦,如此煎熬,如此下定決心與我分離。
夜幕降臨,榮兆佳疲憊的踏上了回家的樓梯。走遍了我們去過的地方,他忽然明白了愛不僅僅是擁有,當無力與命運抗衡,需放手時則放手。就當是老天跟自己開了個玩笑,讓自己有了一段難忘的經歷。雖然痛苦,但當自己憂傷的時候想想那些過往,會幸福的覺得自己還擁有很多。
「小佳?你可回來了,到底去哪了?姑媽都快急死了。」看見榮兆佳恍惚的進了門,三姑擔心的哭訴。
「姑媽,只要剪斷紅線,以後不再和cat交往,她就會沒事了對嗎?」榮兆佳平靜的問三姑,自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三姑不會騙他,如若有其他辦法,都不會這樣做。
「是,是。小佳,姑媽知道你一定會很難過的,把這個喝了,喝了你就不會記得阿貓了。」三姑端起一個茶杯,舉到榮兆佳面前,讓他喝掉以後去剪紅線。
「這是什麼?」榮兆佳沒有接過來,只是看著杯裡清澈的水,納悶的問三姑。
「是忘情水,喝了吧。姑媽不想看你這麼痛苦,就當是讓姑媽安心好不好?」三姑希望榮兆佳能忘掉和我的那段曾經,然後重新開始。
林振英慢慢站起來,懸了一天的心終於在榮兆佳進門那一刻放下了。但看著那杯忘情水,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原來愛上一人可以很容易,忘掉一個人卻是如此之難。這忘情水本來是姑媽給自己準備的,想要忘記那個因為愛玩而早早離開她的男人。現在卻用到了榮兆佳身上,也許是覺得自己一把歲數無所謂了,所以一直沒有喝,也不想忘。可榮兆佳會喝嗎?他真的願意忘記阿貓嗎?這個決定恐怕比剪斷紅線還要難。
可出乎林振英意料之外,榮兆佳接過了三姑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泥偶旁邊。然後轉身走向我,雙腿跪到我身邊。
「cat,對不起,不能再給你幸福了,因為你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忘了我吧!忘了我這個沒用的男人。不能給你保護卻還總是給你找麻煩,你一定煩死我了吧?以後不會再煩你了,因為我決定要忘掉你。最後跟你說一句,我——愛——你!」輕撫著我的臉,緊握著我的手,榮兆佳失聲痛哭。如此的結束情何以堪?這個不完美的戀情不忘記又能如何?
放下了我的手,榮兆佳快步走到桌前,端起了忘情水,一飲而盡。此時腦海裡浮現出我很多的影子,喜怒哀樂皆有。接著又拿起了三姑早已準備好的金剪刀,在準備剪斷紅線的時候,耳邊迴盪起我對他說的那句——我愛你,哭得痛不欲生。隨著「卡嚓」一聲剪刀的聲音,紅線被榮兆佳剪斷了,自己也閉上了眼,沒有了任何表情,暈倒在桌邊。
「兆佳——」林振英跑過去,擔心的叫道。
「別擔心,這是正常反應。等小佳醒來的時候,他就會忘記和阿貓的一切了。」三姑幫著林振英扶榮兆佳起來,攙進了他的房間。
漸漸的,臉上有了血色,唇也掛上了幾許櫻桃紅,我開始有了知覺,昏昏沉沉的睜開雙眼。好奇怪啊!不是在行禮嗎?怎麼會在這?難道婚禮結束了?可我怎麼全都不記得?看著白白的天花板,我知道這是榮兆佳的家,也是我婚後要搬來的地方。可不明白的是,好像失去記憶一般,怎麼也想不起婚禮的過程,還有我是怎麼到這來的。
「醒了,姑媽,阿貓醒了。」看到我睜開眼,林振英喜極而泣,立刻告知三姑。
「哎呦~~~太好了,醒了就好。幸虧小佳回來的及時,要是再晚個三五分鐘的,恐怕就沒這麼幸運了。」三姑趕過來,爬在我面前看著我。
「怎麼——在這呀?兆佳呢?我們的婚禮結束了嗎?」我有氣無力的問道,硬撐著想要坐起來。
林振英扶著我坐了起來,卻和三姑面面相眈。不知道要如何對我解釋?現在的榮兆佳,可能不會再記得我了,我們的婚禮,也沒有了。
「阿貓,你和小佳的婚禮——沒了。」還是三姑打破了僵局,為難的對我說。
「什麼叫沒了?剛剛我們還——」我不明所以的問她,剛想說剛才我們還在行禮,可話沒說完,卻瞥見窗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天黑了?為什麼會黑了?那這一天我們都做什麼了?」
「阿貓,你已經昏迷一天了。」林振英對我說,看著我一臉的茫然,他的心再痛。
「什麼?昏迷?」我極力的回憶著今天的事。進了禮堂以後就感覺不舒服,行禮的時候好像有話沒說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怎麼了?一定是因為最近太累,休息的不好,可怎麼能在這時候昏倒呢?兆佳呢?他不高興了吧?期待這個婚禮好久了,卻都被我搞砸了,他一定很生氣,一定很失望。」
「阿貓,這不怪你,兆佳也沒有生氣。」看我自責的一塌糊塗,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林振英安慰我,讓我不要胡思亂想。
「那他人呢?哪去了?」我看看林振英,又看看三姑,他們好像都有事瞞著我,不告訴我,讓我一個人瞎猜。
林振英看了眼三姑,三姑也對他點了點頭。那意思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一樣,現在是時候告訴我了。
「他在房裡,我帶你去。」林振英伸手扶著我下地,站起來的時候只覺得兩腿發軟,差點坐回去,幸虧三姑及時扶住了我,攙著我一同走進了我和榮兆佳的婚房。
榮兆佳靜靜的躺在鋪著大紅喜字的床上沉睡,好像很疲憊,好像很久沒有睡覺了一樣。我忍不住想叫醒他,讓他別這麼貪睡,婚禮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還有閒心睡覺。
「兆佳,醒醒,快醒醒。」坐在他身邊,我輕推了他兩下。可他沒有任何反應,怎麼叫也叫不醒。
「阿貓——」林振英抓住了我的手,讓我面對他。「別叫了,他現在不會醒。」
「他怎麼了?」我驚懼的看著林振英,他的口氣和神情給我一種不好的感覺。難道又發生什麼事了嗎?婚禮上我會無緣無故的暈倒,醒來後榮兆佳卻沉睡不起。
「你和兆佳——不會結婚了,以後都不會。因為你們八字相剋,所以婚禮的時候你才會暈倒,命中注定你們不能在一起。」林振英深蹙著眉頭,認真的對我說。
「八字相剋?不會的,你騙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我失落的搖著頭,怎麼也不能相信。雖然行禮的時候我猶豫過,可是真當失去的時候卻又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如果我們福薄緣淺的話,又為什麼安排我們相遇?讓我們相愛?
「阿貓,小英沒有騙你,這是真的。三姑也不希望這樣,可是——哎,命運的安排,沒有辦法啊。」看到我和榮兆佳知道時一個表情,三姑難過得流出了淚。
「怎麼——會這樣?」我失魂落魄的呢喃著,又轉頭看向了正沉睡的榮兆佳。我可以不相信林振英的話,但三姑所說的卻給我了我很大的說服力。期盼著榮兆佳醒來以後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是他們騙我的。
「阿貓,還有件事你一定要承受住。」林振英神情無比凝重的對我說。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事能比我們兩人不能在一起更嚴重,於是懵懵懂懂的點頭答應。「就是——兆佳醒了以後,他就不會記得你了。」
林振英這句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刺激著我的大腦,我的身體。伸出顫抖的手抓住榮兆佳,剛剛的八字相剋已經讓我難以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可現在卻又說他將不會再記得我,猶如釜底抽薪般架空了我。
「阿貓——阿貓——」看我如此反應,林振英擔心的叫道。他知道這樣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相信,可厄運又接二連三的落在我身上,我怎麼能承受的了?
「出去,你們都出去,我想和他單獨呆一會。」我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已經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現在的我只想看著榮兆佳繼續沉睡,等著他醒來的時候會看著我笑,抱著我,然後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林振英看了看三姑,留我一個人胡思亂想是那麼的不放心。可是三姑只對他招招手,示意我們出去。榮兆佳需要時間來接受親手剪斷紅線的痛苦事實,我也需要時間來接受我們兩人即將成為陌路人的真相。
換上了便裝,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房間裡只開了盞檯燈。手裡捧著那對鏤空的龍鳳鐲,出神的發呆。想起我和榮兆佳從相識到相知,相戀到結婚,一路崎嶇坎坎坷坷。有過爭吵、有過分離、也有過死別。淚水流過無數,傷心總是難免,但想到更多的則是我們的歡笑。這些記憶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深刻,現在卻要強迫我抹去,就像剜走了我一塊肉一樣。好像已經痛得麻木了,痛得沒有知覺了,我沒有哭,沒有流淚。我相信老天會憐憫我,會把我的幸福還給我,只要榮兆佳醒了,這些謊言就不攻自破。
呆坐了整晚,愣愣的盯著榮兆佳,手指從沒挺過的撫摸著龍鳳鐲。客廳裡的林振英和三姑也一夜未合眼,擔心我想不開,擔心我看到榮兆佳醒來後的反應難以自控。
清晨,一抹晨光照進了榮兆佳的房間了。那一點光亮從床尾慢慢移動到床頭,映在他的臉上。就在這時,榮兆佳醒了,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好像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很踏實。
「兆佳——兆佳——」我驚叫起來,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告訴我這些都是騙我的謊言。外面的林振英和三姑也聽到了我的叫聲,急急忙忙跑進來。
「小姐,你哪位?怎麼在我房間裡?」榮兆佳驚訝的看著我,眼神告訴我,我對他來說已經是個陌生人了。轉而又看向林振英,指著我納悶的問。「振英哥,你朋友嗎?」
「啊——嗯,是。」林振英無奈的點了點頭,看來忘情水真的奏效了,榮兆佳忘記了和我的一切,包括我。
「美女,不好意思,我先去個廁所,再刷個牙洗個臉。」榮兆佳嬉皮笑臉的對我說,然後自顧自的下了床往客廳走去。
我木訥的站在原地,原來林振英沒有騙我,原來這都是真的,原來榮兆佳真的不記得我了。幻想破滅了,記憶卻更加清晰,閃著強光刺痛了我的眼,我的心。手中的龍鳳鐲掉在地上,滾動著分開,越分越遠,直到一隻在東,一隻在西,變成了平行線後才停止。
一連三天,我每天都跟著林振英去三姑家看望榮兆佳,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自從那天早上醒來以後,榮兆佳就失蹤了,三天三夜沒有回家。電話也打不通,警局也找不到人,就連他那些死黨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到底他去哪了?是有意避開我嗎?不是忘記了嗎?那幹嗎還要玩失蹤?
「姑媽,我回來啦!」這天,我們三人呆坐在客廳裡,到處找不到榮兆佳讓三姑急得上火。可就在林振英準備發動所有警員去尋找的時候,門響了,接著傳來了榮兆佳大喊大叫的聲音。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三姑興奮的向門口跑去,我和林振英跟在她身後。
失蹤了三天的榮兆佳顯得精神很好,容光煥發,在他走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年輕漂亮的女孩。
「姑媽,還認識嗎?」榮兆佳指著身後的女孩笑著問,有點故弄玄虛的意思。
我們三人仔細的打量著這個二十出頭的女孩。過耳的扣邊短髮,劉海齊著月牙般的眉毛,沒有化妝讓她顯出年輕健康的皮膚,身穿著淺粉色的職業套裝,又顯得精明幹練,從內到外透出了活力。
「這是——」三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確定這個女孩是誰,於是納悶的問道。
「姑媽,你不記得啦?這是lesley呀!怎麼樣?變化很大吧?」榮兆佳得意的回答,看來失蹤的這三天,他是去找lesley了。
「姑媽,林sir,c——」lesley笑瞇瞇的挨個問號,可到了我這卻停住了。
「這還是那金剛鸚鵡嗎?變化這麼這麼大?」三姑圍著lesley從上看到下,也難怪,她的變化真的太大了,第一眼就連我也沒認出來。
「都呆在這幹什麼?進去啊。」說著,榮兆佳自己走進了客廳。三姑追著他,想問他為什麼去找lesley。
「cat姐,你看,我說過吧,你和兆佳哥哥不會長久的。」看榮兆佳離遠,lesley笑嘻嘻的對我說。沒等我身邊的林振英發威,她便吐了吐舌頭跑到客廳裡了。
「阿貓,別理她。她只是個小孩子,不懂事。」林振英生氣的看著lesley,又轉過來對我安慰道。
「我沒事,進去吧。」我應和著林振英。lesley的這番話已經不能刺激我了,因為我已經麻木,麻木得不知道痛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痛。只是整天拖著沉重的身體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