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牢門時天已佛曉,初春的天氣依舊寒涼,冷風撲面而來,我縮了縮脖子,稍比我走快半步的海公公頓足,「娘娘畏寒?」
我亦止步,微微思忖,道:「這個時辰皇上該是在早朝,海公公陪我去醉香樓一趟罷——」
他不露痕跡答「是」,彷彿從未問過我什麼。
這個時辰的醉香樓像極了沉寂的深宮,粉牆黛瓦掩不住哀怨。我擇了對面的一家酒樓靠窗坐下,海公公沉著臉應付滿臉堆笑的小二。
待那小二歡天喜地拿了賞錢退下後,海公公才凝神道:「娘娘不進去一敘舊情?」
我一直側著首卻察覺到他精明的目光,並不去瞧他只道:「醉香樓能在天子腳下做到如此規模,皇上少不得有極大的利益,可那老鴇,好像不是皇上的人。」
「皇上並不是商人。」海公公淡漠道。
「錢財的利益固然重要,但天朝幾十萬兵力,生意再紅火的地方也撐不起。」我斜倪他一眼,「皇上氣度過人,廣納賢才,更是容常人不能容,唯一的條件便是有足夠的利益。」
海公公微沉吟,半響才恭敬道:「娘娘曾問奴才是否有讓皇上扭轉心意的能力……」。
我憶起宣政殿偏殿他說的那番話,轉過臉來,目露疑惑。合作不過各取所需,至今他還無法信任我,而天祺的心意,又豈是他能逆轉。
「奴才糊塗,前幾日才終於確信娘娘才是皇上枕邊人的唯一人選。」
他冷冷吐出的話語想來絕沒有讚揚的意思,我只沉色,默不作聲。
「皇上有一統天下之謀略,為此更是努力操勞這麼些年,娘娘且看吾朝兵力至於忌憚蠻橫無腦的越國麼?」
我聞言稍稍抬眉,海公公早有察言觀色之能,很快冷冷一笑,「越國國主充其量只算個懂謀略的小人而已。」
「兵不厭詐,戰場上只有勝負。逞論勝者為王,你可曾看過一部史書上記載君主是小人的。」
海公公只微微蹙眉,微微收斂鄙夷的態度,「奴才輕敵了。」
我神色微緩,不知為何要幫那越國國主說話,不由自嘲一笑,理了思緒道:「皇上不迎戰,說是為了百姓,我倒真真不信。你既親自來找我,怕又是一段風月了。」
醉香樓難道與越國有關?飛馳必是瞭解或者調查過醉香樓,才能對我這一小小畫師都有如此印象。城樓上的那一箭,是越國國主故意施計,欲挑起戰事而命飛馳所為?
可天祺為何不主動趁此士氣高昂時迎擊,他一統天下的願望有多強烈我自是清明於心的。上次為了慕如嵐放過慕峰,這次又是為了誰?
然而,放過慕峰實為一石二鳥趁機除去凌易,此番也很有可能是天祺有其他部署?
「奴才看著皇上長大,依皇上如今的性子,任何事都不可能影響皇上一統天下的決心。」
我正思緒煩亂,海公公突然開口,見我凝神,他才又道:「可那是帝王的職責。你曾說正因為有了感情活著才真正像個人,奴才……」,他微微停頓,一直看不透的目光終於清楚明亮,難得語氣有了起伏,「我並非效忠於帝王,我的主子只有允天祺一人!所以,我不希望皇上完成帝王之願時,讓自己心中的願望破滅。」
我平靜聽他說完。良久,「公公似乎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海公公未置可否,「皇上需要的,是能與他執手看天下的人。此人,非娘娘莫屬!」
我不由輕笑一聲,道:「你方說不希望皇上完成帝業時委屈自己的心意,現下要做的,便是讓心有所屬的人移情別戀。公公似乎悟錯了一點,帝王無情,可允天祺的心意,豈是隨意便可扭轉的。」
海公公臉色一沉,「所以奴才開始便有那問。」
我見他十分的認真,不由收回笑意。他這才繼續道:「皇上對誰有意娘娘也是知道的,可到什麼程度,奴才也是近日才方知曉。」
我淡然道:「足以讓沉穩的公公方寸大亂?」
「是。」他語氣肯定得不容質疑。「皇上久居權謀之中,傾心於心思純正的女子倒也不足為奇。」
見他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我又偏頭看向窗外。街道行人漸多,一抹玄色極奪人眼球,我不由輕扯嘴角。
心憂天下高潔清麗的王落,除了天祺眼中再無他人淡漠薄涼的我。
既然我不能改變,唯有讓王落有些轉變了……。
「娘娘。」
海公公恭謙輕喚,我這才轉過首。樓上本沒有其他顧客,隨著這男子的進入,小二在他身後連拉帶叫喚弄出的動靜極大,海公公點頭示意,小二才無奈退下。
「雲將軍風塵僕僕,可是有什麼急事?」
海公公極識趣退至樓下,雲靖這才上前坐到我面前,「請你救飛……飛馳一命!」
桌上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我依舊為他倒了一杯,然後才道:「說來雲將軍也曾於我有救命之恩,可飛馳犯下的罪刑如此嚴重,雲將軍憑什麼認為我有能力救她?」
「直覺!」
「撲哧」,見他義正嚴詞絲毫沒有因我笑聲有所動搖,我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笑,我道:「將軍行兵打仗憑的是直覺嗎?」
「不是。」他依舊一本正經。
房頂有悉索聲,我與雲靖只相視坐著並不抬眼去看,不一會,屋頂傳來人聲,「你們倆眉目傳情?」
我淡淡應道:「樑上君子是你癖好嗎?」
不過話落一道身影迅速落下,再細看,已坐至身邊,一身潔淨白衣與雲靖沾了塵土的黑衣形成鮮明對比。
冠玉容顏微微撇嘴,「黑夜,為什麼對我一人這樣刻薄?」
久未聞自己姓名被人提起,他自然一喚,倒讓我一怔,思緒再無。
「連我的行蹤你都要打聽麼上官塵!」
雲靖的語氣含了怒意,可兩人的關係由此可見不一般,我語氣冷冷質問道:「你把我姓名告訴他人?」
「對不起。」雲靖誠懇道歉。
上官塵見狀忙換了笑臉道:「你別生氣,是我自己打聽來的,我是神機子啊,天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兒……」。
我面若冰霜斜倪他一眼,他便即時止住話,拿起桌上那杯茶一飲而盡。
「好冷。」他立馬打了個寒顫,卻又倔強道:「坐在窗口你們就不怕冷嗎?這寒風襲人,要不我們換個好地方敘敘舊?哈哈……」
我冷冷一笑回應,「哪兒是好地方呢,宛苑?」又極快收斂了笑意,「可宛苑是你們倆該敘舊的地方吧?看來我在這兒挺多餘的,恕不奉陪!」說罷便欲起身。
「唉——你別走啊。」胳膊卻被上官塵一把拉住,「也不多你一個。」
作者:更新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