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是用了死力氣刺下去的,所幸緊緊按住了傷口,血流得還不多。我深吸一口氣上前,不明白她既然有喜歡的男子為何還要聽從天祺的安排,縱使赤膽忠心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比起心愛的男子,天祺的命令還要更重要嗎?
紫寒幫我扶起顧影,見我麻利取出袖中的幾根銀針,她稍詫異,我不顧她作何想,蹲下身,顧影已神志不清,手也漸漸無力鬆了下來,頓時血快速的從腹部傷口漫了出來,很快地上便染了一小片,我微微側首,用力捏了捏不住顫抖的手,道:「摀住她的傷口,我先幫她施針止血。」
紫寒聞言眼明手快覆了上去,那血一下止了不少,盡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地上的一灘血,定了定心神,用力將腹部處的紗衣撕開,才舉針慢慢紮下去。
見不怎麼流血了,紫寒鬆開手,從懷中掏出一小瓷瓶遞給我,「用這藥。」
我認出那是天祺給我我又轉贈給紫寒的金創藥,伸手接了過來,不及思考她為何隨身攜帶,心下鬆口氣,有這藥顧影性命可確保無虞。上好藥後血果然就不流了,從她襯裙上撕下一塊布,緩緩將銀針抽出,包紮好傷口,一氣呵成然後退去慕如嵐身邊,總算沒讓自己有時間注意那些血。慕如嵐還只是木然站在原地,慕峰和他的那些隨從已經不見了身影,圍觀的百姓怕涉事,方才也都爭先恐後地離開,不過,卻是並沒有他們預期中衙門的人出現。
前一刻還擁堵不堪的長街,現下一片空蕩冷清,不遠處似還有人張望,終是沒有人上前。慕如嵐與瑩初只靜靜站著,良久才仿若回神般問道:「她死了嗎?」
我用方才從顧影身上取下的帕子拭乾淨沾著血的手,隨手扔棄,帕子輕薄,被風捲了好幾個圈後悄然飄落,幾點血跡猩紅惹眼。恢復素日的淡笑,「還是擔心你哥哥的名聲罷。」
她嘴角微微抽搐,想笑卻也笑不出來,很快有馬車過來,正是我們乘的那駕,她只由瑩初扶著轉身上了馬車。我望著她轉身的背影,原也是瘦弱惹人憐的,心中輕歎,她此時的情景怎麼還能顧慮別人,若是真真全不知曉也罷,但凡心中有所警覺困惑,就該知道此時最困頓要救的是自己。
示意紫寒先送顧影回去再去刑部,我亦徐徐上了馬車。一路再無波,至刑部時慕如嵐拿出天祺寫下她視若珍寶的那封信,很快我們便被帶到慕如哲的牢房。
昏暗的光線依稀可見鋪了稻草的床榻上躺著一人,一身舊白的囚衣上還沾著血跡,慕如嵐方看見就抬手捂上了嘴,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男子聽到動靜只閒閒回首,不意見到慕如嵐,驚得坐了起來,卻又似扯到了傷口,「嘶——」輕喚一聲,慕如嵐忙急步上前扶住他,「哥哥有傷在身,別妄動,傷口若再裂開了如何是好?」
慕如哲不是我想像中紈褲子弟的淺薄樣子,略顯蒼白的臉有自有一股傲氣,雖然髒兮兮的還是能見五官端正,週身並沒有身處牢房的頹靡埋怨氣息,反倒清冷似玉,也不是玉,清冷中還夾帶些不易察覺的陰鬱。他忍痛坐直身軀,帶著寵溺淺淺一笑,那陰鬱便煙消雲散,儘管如此落魄,卻叫人覺著風度翩翩,「娘娘言重了,在娘娘面前豈能失態。」
慕如嵐這才記起我還有那些衙役都在,用帕子拭了拭淚,沉著聲道:「你們都先下去。」
衙役幾乎毫不猶疑便轉身離去,我與瑩初卻只定定站著,待看不到那些人,慕如嵐才又噙了淚,「自我入宮再難見到哥哥,哥哥如此拘束見外豈不是存心要我難過。」
瑩初聞言亦掛了淚,帳然走上前道:「少爺在這兒受累了。」
慕如哲目光移到她身上,還是淺笑道:「瑩初跟著如嵐出落得更美了。」
原是輕佻的話,慕如哲一副君子之態倒叫人尋不出什麼錯處,瑩初本就是慕如嵐府中帶出的丫頭,只想是原本就很是熟識說話才會如此毫不避忌,卻見瑩初咬了咬唇,臉似突然漲得通紅,再說不出話。我不由蹙眉,如此小女兒姿態,明顯是對慕如哲有意。
抬首果見慕如嵐目光正投了過來,探究之意顯而易見,很快從我臉上找到答案,微動嘴,還未說話慕如哲就打斷道:「這位是?」
慕如嵐想了想,還是未將她的話說出口,說來我確實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生什麼是非,慕如哲對顧影癡心一片,在瑩初面前又如此坦蕩,實上傳不出什麼流言的。相視一眼,彼此心中有數,我淡笑道:「我叫林暖。」
他不意我直言自己姓名,微怔後很快恢復笑意,雙手抱拳示意,「在下慕如哲。」
我半靠在牢門上,目光坦誠,「幸會。」
瑩初突然走過來,攔住我的視線,正色道:「我家小姐與少爺還有私話要說,煩請賢妃娘娘迴避。」
丫頭醋勁十足,我不由笑出聲,她意識自己逾越,一時有些窘迫退了幾步,我淡淡回道:「恕難從命,皇上要我一直陪著定修儀呢。」
慕如嵐思慮片刻,只道:「無礙。」垂首細細察看慕如哲的傷勢,又哽了喉,「他們竟敢對哥哥用刑,回去我一定向皇上稟明。」
慕如哲擺擺手,「只是小傷,刑部大牢是進來了還能毫髮無損出去的麼,你切勿為我在皇上面前胡鬧,讓皇上難做,反傷了你們的情分。」
「皇上待我很好。」慕如嵐急急道,又覺自己失態,微斂眸,輕歎道:「為何哥哥行事要這般衝動?」
慕如哲帶了歉意,「是我不好,叫你為難了。」
慕如嵐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微抬首看了看慕如哲的神色,才下決心般道:「哥哥為什麼要為那個女人置身危險?為什麼為了她連殺人都做得出來?」
見慕如哲神色不改,瑩初亦道:「旁人都說那女子定會巫蠱之術,少爺沒有察覺出有何不對勁的地方嗎?少爺性子溫厚,素日可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哈哈……」慕如哲大笑,聲音爽朗,卻又戛然而止,看向瑩初的目光添了凌厲,「旁人誣她也罷,我可不希望連你都如此,你自問熟悉我心性,難道覺得我是那意志薄弱,任人擺佈的人嗎?」
瑩初駭得後退兩步,幾欲站不穩,慕如嵐見狀忙道:「瑩初只是一時糊塗了……」。
不待她的話說完,慕如哲目光又回到她身上,收斂方纔的凌厲與素日的淺笑,認真而嚴肅,「因為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