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還是先回去休息罷,奴婢會在這兒等著皇上出來。」
不知不覺已至響午,日頭雖辣,我倒不覺多熱,紫寒不時用帕子幫我拭去額頭的汗,不免擔憂勸解。
「應該是等皇上回來罷。」我目光未從殿門離開,卻注意到紫寒微怔,「皇上根本沒回來,而是去翩若軒了吧?」
紫寒稍稍考慮才道:「小主為何要在此久候?」
「不知道。」我搖搖頭。事情原不該如此,我怎麼會做出與天祺想法背道而馳的事呢,而且天祺並沒有揭穿反而縱容我。似喃喃自語道:「皇上真的很喜歡王美人。」
「林貴嬪金安。」
轉身對上映然一臉淡然的眸,紫寒低低行禮,我抬眉道:「映然聽到我說的話了。」
映然微微一笑,道:「做奴婢的只聽得到該聽的話。」
「一派胡言。」我不滿道,她們也不介意,我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扔給映然道:「看來皇上不想見我,你替我交給皇上。」
映然伸手接住,還未細看神色便微變,勉強定了心神,我看出她欲回絕,不管不顧轉身先離去。
直至迴鑾天祺都未再來見過我,慕如嵐與凌芙幾乎平分天祺的恩寵,而皇后與淑妃都極為端莊自持,宮中表面看來倒也一團和睦。不過,卻也並非風平浪靜,有了慕如嵐,凌芙的榮寵自然不比從前,宮中的人一向跟紅頂白,想著法子討好瀾旖閣,毓秀宮中的人自是心中有所不滿。更重要的,便是前朝的暗湧,嚴大人死在行宮且死因蹊蹺,傳聞是被潛入行宮的刺客所誤殺。而聽聞雲靖回京途中被刺客所傷,正在將軍府養傷。再者便是如宋致遠所說,京中確實暗暗聚了不少士兵。
天祺原是打算用淑妃引出嚴大人一黨,僅一個與嬪妃私交便可讓他們全死無葬身之地,卻是因我而橫生了變故,雖顧全嚴大人的名譽並未聲稱他是刺客,卻放出了有刺客的消息,他們自已人當然知道那晚嚴大人是來找淑妃的,難免對淑妃心生懷疑,總算讓淑妃不敢再輕舉妄動。至於雲靖,那晚他救我時身手矯健,我雖未細看,卻也不覺他是身體有傷的,被天祺急著召回,許是與京中聚集的士兵有關。
「小主。」紫寒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見我回神才道:「皇上給小主的書信上寫了些什麼,小主竟這樣入神。」
說完不由低笑,我心知她有所誤會,卻不欲解釋,淡笑道:「皇上今晚真的要來相思宮嗎?」
「主子問過三次了。」元荷進屋道:「中秋家宴主子身子不適未能赴宴,皇上可是當著眾人的面細細問了太醫的,引得嬪妃間又是不少閒話,如今皇上親自來看主子,那些人怕更是要眼紅得緊了。」
不過是天祺不肯見我,自己決定不讓我去而已。我雖此時滿心歡喜,當時卻為此心中抑鬱,隨口問道:「皇上現在在哪?」
元荷瞥嘴,「眼下還有誰最得皇上歡心呢。」
紫寒微微蹙眉,元荷便不敢再言,收拾了東西退下,紫寒正色道:「小主有何不快,元荷倒是更為不快。」
她話語中有埋怨之意,我極為理解,紫寒待元荷如親生姊妹,自然不想她被我影響愛憎。我只冷聲道:「她自有分寸。」
天祺至亥時才來,許是飲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氣,被兩名小侍衛攙扶著才勉強走進來。紫寒忙去準備醒酒湯,呈上來時天祺卻已沉睡。
「皇上難得這麼高興,便多喝了幾杯。」映然麻利幫天祺換好寢衣,確定天祺安穩睡在榻上才鬆口氣,走至我身邊小聲道。
我將窗戶推開,夜間的風已微涼,本酒氣沖天的屋內也有股清涼之氣,頭腦稍稍清醒些,吩咐道:「飲酒傷身,以後要多勸阻皇上。」
轉身卻並未見映然,不知什麼時候她已悄然退下,不過一瞬間出神,窗戶已被人合上,再看眼前的天祺,哪有半分醉意。
「朕托付於你的東西,你就隨手交給別人了。」天祺率先坐下,從懷中拿出那香囊放在桌上。
「皇上為此事而來嗎?」我坐在他對面,將棋盤擺好。
「你不是知曉朕為此而來,萬事俱備了嗎?」天祺執了枚黑子在手。
我欲執黑子的手停在半空,不得不收回,卻並不執白子,天祺亦只是執了黑子在手中把玩,見我如此,道:「昨日朕去瞧了沛蓉。」
稍稍遲疑,還是開口問道:「李修儀身子如何?」
「她的傷口太深,又失血過多,所幸醫治得還算及時,調養了這麼些日子,也快痊癒了。」我並不出聲,天祺便又道:「嚴大人與沛蓉無冤無仇,竟下了如此毒手,實在可惡,當真死不足惜。」
天祺又執了一枚黑子,在手中互轉,我不再看他,低聲道:「嚴大人並不是刺客。」
他不再言語,似乎等著我說下去,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倒了杯茶遞給他才繼續道:「那夜我與李修儀都遇到了刺客,不過我被雲將軍所救,才未受傷。」
天祺只是聽著,神色漠然,我又倒了杯茶,自己啜了一口,悠然的樣子不欲再說。天祺緩緩開口,「朕知道。」
即便雲靖不說,紫寒也會將這事稟給天祺,心中略盤算,道:「皇上為何不殺了宋大人?」
天祺手微頓,端起茶杯,我笑道:「宋大人雖剛正不阿,卻只是工部侍郎而已,沒理由知曉暗中入京的士兵一事。」見天祺目光微微收緊,我才收斂笑意,「難道不是皇上故意透露給宋大人,正好讓嚴大人利用其掩人耳目,而露出端倪。」
「你與宋卿私交甚好!」天祺將杯盞重重放回桌上。
我深吸口氣,冷聲道:「在此之前,我並不認識宋大人。」
良久的靜默。為著救宋致遠才對天祺說謊話,為著救宋致遠讓自己置身被懷疑的險境,究竟是此前的相遇便有所聯繫,還是他一瞬間自以為能保護我的挺身而出,亦或是僅因知曉了王落便要被滅口讓我心中不快。我救他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如此得不償失。
「朕相信你。」天祺忽然開口。
我淡笑,「皇上為何放過淑妃娘娘,林暖也是因為和皇上一樣的理由才想放她一條生路。」
天祺卻輕歎,「博承那夜哭壞了嗓子,這麼長時間都不能輕易出聲,太醫正在盡心調養。看來他確實需要更莊重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