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出聲。」男子低沉的聲音傳來,卻不是對我。本在我身側的元荷因我的止步回首顧盼,見到眼前一幕,不免欲驚叫出聲,因著男子的話語,終是未喊出來,不自覺用手摀住嘴。
「你也不許動。」我欲轉過身,男子卻將匕首又靠近我頸部兩分,厲聲道。
「韓大人這是想做什麼?」我語意沉穩,毫不見慌亂。與韓鵬曾說過幾句話,加之先前考慮的,很容易想到,只是未有把握他今日真的會動手。他只吩咐元荷不許出聲,顯然是隻身一人,這樣我也放心不少。
「你去把那兩人移到假山後。」他並不回答我。
元荷先愣了愣,終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遠處,才快步跑過去。身後遂傳來一陣悉索聲。
「你不盯著,不怕她從背後襲擊你。」匕首的寒光刺得我的眸有些酸痛,真是好久未有人這樣對我了。他未直接殺我,想是還有事要問,心下考慮是否要先襲擊他,雖然我定是打不過,至少也能讓這個局面得以緩解。
「小小宮婢,還能傷得了我。」
他語氣高傲自大,卻將匕首收回,「自然你也傷不了我。」
「大人若是小覷他人,日後許會被小人得志。」我轉過身,他已退開幾步,身影在柔明月暈下,盡顯謙謙君子的溫和,雖是武狀元,卻毫無粗魯之態,羽扇綸巾,難怪天祺與凌丞相都頗賞識他,不過天祺更多的是想除去他,因為他的才能,因為他與凌丞相私交甚好。
「在下從不敢小覷任何人,尤其是貴儀。」他聲音清冷。
「哼」我帶了兩分冷笑,「既是如此,大人這是做什麼?私下與嬪妃見面,可是死罪。」
「在下有幾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有了機會得見貴儀,特來請教。」他語音陡地陰沉下來。
「這樣的情形怕是由不得我不說了。」我嘴角微揚,見元荷欲回來。「不過韓大人怕得先確保這裡再無他人。」
言語間,他已飛身過去,元荷來不及出聲,身子一歪,緩緩倒在地上。他將元荷也置於假山後,才又快步走至我面前。不過片刻功夫,仿若我聲音方被這夜湮沒,他已做好一切。
「現在沒人會打擾了。」
「在大人提問之前,能容林暖先問個問題嗎?」我頗為認真。
韓鵬一臉狐疑,許是對我這樣的女子,不確定是否真能以君子之風應對,須臾才輕點頭。
「林暖想知道大人是來殺我的嗎?」我一絲不苟,彷彿真心期待他的回答,見他蹙眉,又立刻改口,「不是,林暖想問的是今天能活著回到相思宮嗎?」
他終是神色淡然,「我是毫無殺你之意。不過——」他頓了頓,餘光輕掃,「若你的答案不能讓那位大人滿意,就說不准了。」
我笑容滿面,「既是如此,林暖也安心不少,我本貪生怕死之人,有了韓大人這句話,定當知無不言。」
「你是皇上的人?」他並不與我嘻笑,透著認真。
「我是嬪妃,自然——」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我可沒有時間與你耗下去。」韓鵬帶了兩分不耐煩打斷道。
「韓大人這是強人所難,我若將實情告知,哪日被人得知,自己性命怕是不保了。」我也收回笑意。
「那你是想現在死還是以後死。」韓鵬神情凜冽。
我輕歎口氣,「現在還能陪在皇上身邊,我不想死。以後,想死也死不了。」
他微怔,卻不探究,「既然不想死,還是快說吧。」
「不是。」我肯定道,目光堅定,「我不是皇上的人。」
「那就是慕將軍派來的了。」他劃過一絲笑意,顯然答案是在他意料之中。
「我只不過與慕修儀互惠互利罷了。」我淡然道,「慕將軍那個老頭,我還從未見過。」
他一瞬間的愕然,顯然不想我言行如此輕佻,「在宛苑你將名單偷走?」
「是。」
「街頭的小偷也是你派去的。」
「小偷?」我不解道:「不知道。」應該是天祺命其偷走假名單,裝作被燒燬,讓韓鵬那夜未起疑心。
「名單呢?」他神色不變。
「韓大人以為還會在我這裡?」我笑著反問。
「是我在問你。」韓鵬不苟言笑。
「我給了慕修儀,至於她給了誰我就不知道了。」我癟了癟嘴,表示不滿。
「你以前與慕修儀並不交好,怎麼近日走得如此親近?」他不以為意。
「我素來與人不合,能親近當然是有共同的目的。」站得太久,腿有些酸脹,我神情也鬆懈了不少。
「你的目的——」他見我半屈膝揉腿,微轉過身,不再盯著我,「是什麼?」
「費盡心思來這宮中,與嬪妃處心積慮爭鬥,若說不為榮華富貴,大人相信嗎?」我理所當然道,一時忘記他不許反問。
他突然輕笑出聲,「若不是你親口這樣說,我自不會以為你這樣的女子竟是這樣的目的。」
「原是韓大人高看我了。」我忽略他言語間由衷的讚美。
「榮華富貴?」他饒有興趣咀嚼這四字,「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真不為五斗米折腰?」
「我覺得,」我略思忖,「雖然很少,但還是有的,不過我不是,韓大人不是。」
韓鵬眼神恢復精明,「這個問題沒讓你回答。」
「那韓大人還有問題嗎?」我恭敬問道。
「問題是沒有了,不過你的答案,那位大人如意否?現在還不知道。」
他走近兩步,我隱約感覺一絲殺意,「那林暖還能問大人一個問題嗎?」
韓鵬頓住,首肯道:「你且先說。」
「經這些日子觀察,我覺得在宮中若想真正得到榮華,最需靠攏的是皇上,聽聞韓大人與夫人伉儷情深,可有何高招能指點一二?」我的笑容清淺卻透著真誠。
「這馭夫之術,我是不知,可我知道,男子大抵不喜歡女人太過聰明。」他緩緩道出,手卻已拔出匕首,向我刺來。
我閃躲幾下後,他突然停下,「你會功夫?」明顯的不能相信。
「年幼曾在戲班呆過,不過拳腳功夫而已。」我淡然道。
「你何必如此真誠相告。」他依舊自信的笑意。
「大人不是說若實話實說,便饒我一命。」我也似毫不懼怕。
「你相信?」他笑容僵住。
「大人與我不同,大人是君子,我乃小人。」我向他走近兩步。「而且大人若真想殺我,我逃也逃不掉了。」
他頓了片刻,「你只錯了一點。」他飛身過來,「我亦不過是小人罷。」
「鐺——」匕首落在石子路上,聲音格外清脆,遮蓋隨後落地的石子聲。
待我細看,韓鵬已用左手摀住右手,右手不過須臾,便有鮮血流下。
「誰?」他摒住氣息,許是怕驚擾遠處的御林軍,聲音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