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儀離開永和宮後就與劉常在、舒貴人去了軒玉閣,奴婢只能藏在不遠處的桃林。」元荷蹙眉道。
「可聽見什麼?」我撥弄紫寒未繡好的絲帕,紫寒停下手中的活。
「隔得太遠,奴婢聽不真切。」元荷滿臉失落。
「可聽見提及皇后娘娘?」我浮起笑意。
「是。似乎是劉常在提起的,不過慕修儀並未接過話茬。」
「小主今日似乎獲益匪淺。」見我笑意更深,紫寒忍不住問道。
「嗯。」我應道,「陵園一事,你們都知道宮中是有人容不得我了,其實我不說你們也能想到是哪幾人——」
「難道不是祥貴姬?」元荷不解,出言打斷。
「我與她不過言語間的摩擦,而且她與謀逆的番王是遠親,若想有所行動,就不會在此風頭浪尖與我產生爭執了。」
「主子這樣說來,難道是慕修儀?」元荷驚道。
紫寒本欲摀住元荷的嘴,禁不住元荷一時嘴快,只好走到門邊,又細細查看一番將門窗全都打開才又回來。
「你這妮子莫不是還想給主子添亂?」紫寒嗔怒卻小聲道。
「你先別怪她,讓她說說為何會這樣想?」我勸解道。
元荷被紫寒嚇到,一時不敢開口,見我與紫寒都不再說她,才緩緩開口,「陵園一事若說不是祥貴姬所為,奴婢能想到的只有慕貴儀與主子這兩位因此事獲益的人了,先不說奴婢相信絕對不是主子所為,在別人看來,主子此番雖獲益,但刺殺皇上這罪名可大可小,稍有差池便可能萬劫不復,主子此前本就與皇上和好,若說僅為了恢復貴儀之位,風險擔得太大。」
我輕點頭,元荷才又接著說,「慕修儀雖並未有什麼高昇,可奴婢聽聞刺客出現後,陵園很是混亂,慕修儀卻毫不慌張,為皇上擋箭,加之小主那日在衿悠堂所言,感覺慕修儀是早就知情一樣。而最壞的情形,皇上若真有什麼萬一,朝野上下便會由手握重兵的慕將軍控制。至於祥貴姬為什麼會招供?」
元荷略思忖,繼續道,「慕修儀與祥貴姬同住碧霄宮,祥貴姬雖為主位,論起家世倒不如慕修儀,若是兩人合謀,或是慕修儀從中挑唆,利用祥貴姬,祥貴姬抵不住嚴刑拷問而招供,如今想來也是極可能的。不過,」元荷低下頭,「兩人合謀的可能極小,因為祥貴姬並沒有招出慕修儀。祥貴姬是含冤而死的吧。」
「宮中的冤案又豈止一兩件。」紫寒淡淡道。
「不過皇后娘娘拉攏慕修儀宮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祥貴姬既然已死,皇后娘娘權衡利弊後定不會再為此事與慕修儀有所嫌隙,主子為什麼要挑撥皇后娘娘與慕修儀的關係?」元荷不解道,「奴婢以為此事是祥貴姬所為,才會幫主子的,如今看來是奴婢想錯了。主子是想皇后娘娘幫忙除去慕修儀嗎?」
「僅憑皇后,如何除去權臣之女,她有那份心也做不到,所以從一開始就拉攏慕修儀,甚至表親被陷害也只能撇清關係,極力隱忍,發作不得。至於為何拉攏不了惠妃,怕是與惠妃甚是高傲,不屑與之為伍有關了。」我用手支住下巴。
「那主子……?」元荷更不解。
「你能這樣想,今日所做就不算白費。現在的情況是即便皇后想拉攏慕修儀,慕修儀也會以為皇后是別有用心,擔心下一個死的便是自己了。」
元荷乾脆不再言語,卻滿臉寫著疑惑,紫寒倒是繼續手上的女工。
「其實真正做這件事的人,是惠妃。」我輕聲道。元荷卻自己捂上了嘴。
「讓慕修儀以為皇后與她只有利益關係,在重要關頭便會棄之不顧,她定會深信不疑,因為皇后連自己表親亦可拋棄,祥貴姬與皇后關係有多要好,她清明於心,而皇后與此事是否有關係,她是否願意再涉如此深的水便只有靠她知道的自己去想了。」
「若皇后肯低頭……」紫寒輕聲道,並不抬眼。
「皇后不會,因為她清楚祥貴姬是被冤枉的,卻有各種原因不能徹查。」
「所有小主才會問元荷會怎麼想。」
「嗯,知道祥貴姬不是真兇的人很容易被我一番言論擾亂心神。」
「既然不是慕修儀所為,主子為何要這樣做?」元荷滿臉震驚。
「若說不是她,其實還真與她有點關係。」我輕笑,「雖然幕後主使是惠妃,但惠妃行事高調,若想從相思宮偷走玲瓏玉簪太過顯眼,即便是心腹都極不妥。」
「小主的意思是惠妃還有幫手?」紫寒又放下手中的活,沉思道。
「難道是與惠妃娘娘交好的周淑儀,周淑儀為人心狠手辣,許多與惠妃娘娘得罪的小主都被她教訓過,主子上次也差點……」元荷提起受罰一事,不再說下去。
「周淑儀雖為惠妃辦了不少事,卻也不是心腹。照周淑儀這番言行下去,日後也定無好果子吃,惠妃卻並不提點,由著她胡作非為。」紫寒不屑道。
「今日我故意用上玉簪,周淑儀主動提起,不過我也因此肯定不是她。」說完我將玉簪取下,秀白玉簪精細小巧,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與玲瓏玉簪大不相同,絕不會認錯。且周淑儀看到玉簪難掩驚色,顯然是因為她以為我竟在今日就配飾玲瓏玉簪向皇后請安,因為我素來只飾銀簪。
「小主以為是慕修儀身邊的人?」紫寒疑惑道。
「慕修儀入宮,惠妃當然會有所警覺,安插自己的人在身邊也不足為奇。」我淡淡道。
「是劉常在或者舒貴人嗎?慕修儀的心腹丫頭都是從府中帶出來的,惠妃動不了手腳,倒是劉常在與舒貴人從入宮來便維護慕修儀,今日劉常在還為慕修儀頂撞淑妃呢。」元荷聲音壓低不少。
「嗯,」我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那小主想怎麼做呢?」紫寒出聲詢問。
「時候到了自然就可看出是誰,不用太著急,現在她們各自焦頭爛額,無暇顧及我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凌芙自然因刺殺失敗,天祺並未嚴懲我,心中焦慮不安。皇后與慕如嵐,應該也不出我所料,各自猜忌。天祺復我位分,即使淑妃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手。至於其他人,就不成氣候了。
「小主,明日皇上依舊會在軒玉閣商討政事。」紫寒關窗時隨口道。
「嗯,知道了。」我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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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日未過來,這花竟然都開了。」紫寒冷聲道。
「紫寒姐姐不喜歡桃花嗎?這一樹一樹灼灼芬華,盡顯滿園春色啊。」元荷難掩興奮。「主子,再過些日子,奴婢來集些桃花,曬乾後便可泡茶喝,增白潤色極佳。」
「桃花雖嬌艷……」
「終沒有雪蓮花的傲氣。」我接過紫寒的話。
紫寒收回思緒,不言語。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1。」花不解意,終是人太過多情。
「小主這詩用在此時真是妥當,您看——」紫寒指著對面不遠處嘻笑的人群。
「是慕修儀。」元荷輕聲道。
還有同我一起入宮的那些女子,她們如花嬌艷,陣陣銀玲般的笑聲引人矚目。以前入宮的人是不會來賞桃花的,並不如曇花一現的珍貴,讓人唸唸難忘,只能吸引人短暫流連,過目即忘,因為馬上就是百花齊放,未至末路便要孤芳自賞,這樣才最薄命。
「我們去瞧瞧。」我提議道。
「還是不要去了吧,若是又有什麼爭議。」元荷已興致全無,擔心道。
「從軒玉閣旁的小道走更快些。」紫寒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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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引用唐朝詩人崔護的《題都城南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