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聽到美琳的呼喚回援的時候,只能說他什麼都沒想。他還沉浸在一種古怪的情緒裡,但美琳的聲音,確實是觸動了他心底的一些東西。
——你要保護的東西,不止一樣。
真行動總比大腦快的特性,總算是幫了一次大忙,讓他及時拋下了毀滅回航。但在擋住了致命的炮火,確認了密涅瓦不會沉沒之後,真就拋下了手中的劍柄,執出了最後一柄斬艦刀,向毀滅衝了過去。
「史黛拉……」他再次充滿了仇恨的,念出了這個名字。
明明應該知道的,明明說過的……她在屠殺。
為什麼他會忘記?
於是,他失去了只是驚鴻一瞥、失而復得的妹妹。甚至……沒能與她相認!
為什麼非要射擊不可?為什麼非要殺人不可?
他本來以為他已經原諒,他本來以為可以理解……
真紅了眼,淚水不自覺的從眼角落下。執著戰艦刀的他,氣勢洶洶的衝向了那個恐懼的少女。
而史黛拉看見了真,卻並不想要攻擊。直到他欺近到了很近的地方,她才驚恐的發現——這個說要保護她的人,這個讓她感覺很溫暖的人,也是來殺她的!
整個世界,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沒有人……沒有人來保護史黛拉了嗎?
她惶恐的用兩個手部的飛行型光束炮「疾風拳」攔截,卻被靈活的躲過了,反而被斬落了一枚。於是史黛拉更加害怕——她的精神早就已經到了極限——又慌慌張張地展開了陽電子反射器。
脈衝在陽電子反射器的光膜前急停,兩機一瞬間大眼瞪小眼。
注意到了駕駛艙縫隙中少女惶恐而害怕的臉,那雙眼睛讓真的心不免又顫了一下——如果他早點下定決心,那麼,瑪尤可能就不會死了。可是,這也是……這也是他曾經立誓要保護的少女啊!
但他隨即再次下定了決心。
瑪尤……
這段時間以來參戰和訓練的成果出來了。以前的脈衝,絕對無法如此快的作出反應——確定戰術,以及,做出如此靈活的動作!
在毀滅開炮之前,脈衝的噴口向上噴射,機體以自殺般的速度衝向地面。在即將與大地接吻時,卻又改變了姿勢,用左臂撐地改變方向,機體從光束盾與地面的間隙掠過,接近了毀滅,再以同樣的高速從地面垂直升起。
為了這個動作,脈衝付出了左臂折斷的代價,強大的g力使真自己也內臟受傷,並出現短暫失明。
但脈衝還是欺近了毀滅的駕駛艙。
——史黛拉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真忽然就這麼想。或者說,再次感受到了這一點,這個女孩的心態。
手一抖,斬艦刀終究是沒有直直的、按照他原本的打算那般刺向駕駛艙,而是精準的用excalibur給毀滅進行了一個「刨腹產」。盡量的……避開了駕駛艙。
紛飛的碎片,毫無疑問還是傷到了史黛拉。
她驚恐的看著這一切,本來就不穩定的精神,再也無法支撐。最後一次,她按下了眼前的按鈕。
隨著真的動作完成,毀滅也徹底失去了操縱,緩緩的往地面倒了下去。而史黛拉失去意識前最後的動作,讓毀滅的頭部炮口射出了最後一道光束,宛如某種垂死前的吶喊,射向了天空。隨即,光束被黑煙密佈的天空吞沒。
毀滅在設計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生體cpu的逃生的問題,史黛拉也根本就沒有想到逃走。自然也沒有,逃走的手段……
注視著這一切,真也頹然的任由脈衝落到了地上。
**
毀滅倒下後,基本沒有戰鬥能力的地球軍運輸艦就開始撤退了。失去了最高長官,也失去了毀滅,自然是不敢再待下去。
除了一艘小型的護衛艦。
但那也沒什麼了。
另一邊,直布羅陀後繼的援軍也趕到了。因為要考慮後繼補給的問題,他們來得比較慢。
遠遠的,這些援軍在漆黑的夜空中露出了端倪。點亮了遠處的天空……
真看到了他們,表情木然,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如果……瑪尤沒有被史黛拉殺死。
如果……史黛拉是被別人殺死的。
他或者可以肆無忌憚的去恨。去恨殺死瑪尤的人,去恨殺死史黛拉的人,然後,去報仇。
但現在呢?
因為他沒有早下定決心,所以瑪尤被殺了。
因為瑪尤被殺,他把史黛拉殺了。
——不,可能史黛拉還沒有死。但是現在的真,實在是無法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去把史黛拉救出來。
——或者,也可以去怪罪那些讓放棄了武裝的史黛拉重新拾起武器的人?那些放炸藥的……
遷怒能讓人好過。
可失去了妹妹的他,終究無法這麼做了。
——那些人,他們也失去了自己的親人。
他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所以他們為他們的親人和失去的東西報仇,他為自己的妹妹報仇。而且,以這樣的報仇,殺死了自己原本承諾要保護的人……
於是,他只能讓自己陷入無止盡的罪惡感循環中去。
**
「這也……太慘了吧?」
擔任援軍指揮官的迪亞哥震驚的看著柏林的慘狀——半個城市都遭到了殺傷面積廣闊的毀滅的影響,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黑色的煙塵到處飛揚,在這深夜的夜色襯托下,更是顯得淒慘無比。
而且放眼望去,除了殘存的機械碎片,完好的ms竟是沒有幾台。
迪亞哥自然認得,剩下的那幾台都是拉克絲原本的護衛,洛克隊的成員。他們也是人人帶傷。
可是……自由呢?勇士呢?原罪呢?座天使呢?好吧……那裡還有一台看起來傷勢很輕的脈衝。但是脈衝……如果基拉他們都被打敗,脈衝這台機體能做到什麼?
——不是他小看那個新近紅衣。
只是他很清楚基拉和雷他們的實力。
和他們相比,真·飛鳥經歷的苦戰太少,哪怕有seed的力量,也依然顯得稚嫩。如今看到滿地的殘骸,迪亞哥自動聯想起了基拉他們出事的場面,一時間也不由得又是覺得不可思議,又是覺得恐怖。
忽然,有一架完好的威達從那艘沒有撤退的地球軍護衛艦中跑了出來。這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真的。
當然,有這個餘力去觀察威達的,幾乎都是駕駛員。他們都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架緊急修整過的ms。機體上遍佈傷痕不談,也沒有多少武裝。這麼魯莽的衝過來,除非攜帶著核彈,否則連自殺性攻擊都造不成什麼危害。
這架威達也果然沒有攻擊的意思,它徑直衝到了倒下的毀滅面前。
真愣愣的看著,迪亞哥卻一邊讓下屬們守著補給,一邊操縱自己的特製扎古飛了過去,盯著它的動作。
讓他詫異的是,威達中出來了一個金髮紅眼的少年。他身上穿的,居然是白色的長袍——那應該是研究人員的衣服。他完全沒看別人,而是爬到了毀滅的機體上,將一個昏迷著的金髮少女從殘破的駕駛艙中抱了出來。
「救救她!」
迪亞哥在面前的屏幕上看見了這個少年仰起的正臉,也聽見了他的呼喊——
「救救她!我能給你們提供很多東西!地球軍的!」
「救……這個駕駛員?」迪亞哥眉頭跳了跳。雖然還不知道具體過程,卻也知道,這裡的一切,多半就是這個東西造成的。
……救這個駕駛員!?
但不管怎樣心驚、憤恨、不平,如果這算是投降,那麼出於道義和世界規則……還真的應該救。
「喂,這裡是怎麼回事?」他嘗試連通密涅瓦,但沒人理他。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連通脈衝,試圖先弄清楚大致情況。
可惜,真卻只是繼續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場景發呆,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這個少年的容貌,和史黛拉,竟然……有幾分相似!
「那艘護衛艦已經被我控制了!」那少年繼續焦急的說道,「那裡面有很多資料你們會感興趣的!所以麻煩你們了,請救救她!」
言辭懇切,這個看來也不大的少年,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濃濃的哭音。
——好吧好吧……既然是俘虜。
迪亞哥鬱悶的想。
——說起來這裡的長官呢?難道要他一個剛來的faith做主嗎?而且,一個少年,控制了那艘護衛艦?所以那護衛艦才沒有離開?這可真是讓人驚訝的事啊!
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但迪亞哥當然不可能放棄對事情經過的探尋。他的目光再次在廢墟上搜尋了一圈,又在控制台晃了一圈。
一月到六月……
事情的經過不會有任何有趣的地方,那麼找二月吧!
**
拉克絲站在醫務室的隔間裡,左右的兩張病床上,分別躺著基拉和雷。兩個人都處於昏迷中。渾身上下都包得和粽子一樣。
她從沒見他們受過這麼重的傷!
最糟糕的是,她是看著他們受傷的,但是無能為力不說,現在也不會照顧病人。拉克絲覺得自己的心被揪得緊緊的,實在是難受得很。
可她又不敢貿然的去動手動腳。
雷幾次受傷,雖然傷勢輕些,也多虧了搶救及時才保住性命。
基拉更慘。先捲進了機體自爆,又被人正面捅了一劍導致機體大暴,獲救也更晚些……若非他的身體素質因為不斷暴seed而甚至遠超普通調整者,絕對死定了。
拉克絲只覺得他們現在都是滿身裂痕的瓷娃娃,生怕自己碰上一碰會導致什麼嚴重後果,偏偏又很想親手確認一下他們是否還活著,實在是為難得很。
「小姐。」十月開門走了進來。
見拉克絲只是淡淡的投來一瞥,十月也知道,現在的拉克絲肯定無心理會其它的事。但該說的事情,還是得說,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啊!
「援軍到了,迪亞哥領隊。他聽說小姐你在這兒,想要見你。還有,獨立軍的雷米雷特先生……」
很好。
拉克絲閉了閉眼——迪亞哥也就算了,雷米雷特不能不見!
在這裡躺著的,是她的戀人和親人。她很想像一個普通的少女那樣,就在他們的身邊守著。可是……她是為什麼跟來的?
如果真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只怕根本連他們現在這個模樣都見不著吧?也不會被允許留在這裡。
基拉和雷已經拼上性命完成了他們職責內的事情。
現在,到她去完成她職責內的事情的時候了。去為那片焦土收拾殘局。
拉克絲默默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端正了一下表情,也借這個機會盡力收拾了心情。讓自己又恢復到了那個「正常」的拉克絲·克萊茵的狀態,離開了醫務室。只是在走之前,還是轉頭看了看。
希望,能早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