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睡不著……明明已經是後半夜了。
拉克絲苦笑著換回正裝離開了被安排好的房間。
——心理素質是一個大問題啊！
她忍不住在心底感歎。之前她自己都沒想到，在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事情的現在，她居然還會害怕。雖說沒有親手殺過人，可因為她命令和決斷，死的人也不少了……
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想到就在不遠處的那個建築，在裡面見到的東西……那些畫面總是在眼前晃來晃去。
——大概要失眠幾天了。
拉克絲在心底歎息。
除了必要的警戒之外，整艘戰艦已經基本沉寂了下來。走在空曠的走道上，當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傳來的時候，甚至嚇了一大跳。於是拉克絲更是忍不住在心底鄙視了一下自己——我不是在演恐怖片啊真是！至於麼……
搖搖頭，朝著來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基拉？」看到來人，拉克絲還是有些驚訝的，「你怎麼在這裡？而且……你怎麼還沒睡？」
基拉眨眨眼，似乎一樣有些驚訝。
「我在整理那裡面的資料。確實是隱藏了很多東西，破解起來也費勁，所以做到現在。而且不只是我，還有不少人都在忙……」他頓了頓，到底還是苦笑著說，「都是些難以置信的東西。」
他的眼中是隱藏不住的悲哀。
那個地方，那個實驗室沒有來得及自毀，可想而知留下了甚至可以說「完整」、「真實」的資料。於是，之前已經被震撼過的基拉在整理資料的時候又被震撼了一次。
——人類，為什麼能做到這一步？
他甚至看見了一個被廢棄的、叫做「永生計劃」的東西。用克隆來追求永生的計劃……雷的過去，他想他知道了。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孩童？有些孩童，根本就是那些人因為各種原因自己製造出來的！既然製造出來了，他們就不會去「浪費」……
那項被廢止的計劃，其實多半還改頭換面的在其它地方施行了。而被廢止的過去，那些在大火中徹底失去了的資料，有寥寥數語的記載在了機密文檔裡。基拉想了半天，還是自作主張的刪掉了那份文檔。因為裡面還有一些實驗體的描述。
關於後續，倒是留下了。
因為他已經大致想到了，拉克絲他們會用這些資料來做什麼。
「對了，」對於那些東西，基拉並不想這個時候說出來，畢竟裡面的東西真的是觸目驚心，「我在裡面看見了關於強化人二型完成體——擴展人的培養資料。有那個東西的話，大概可以制定更好的治療方案吧？我們抓到的那個，應該就是擴展人。」
「……有檔案嗎？那三個駕駛員的。」
「雖然很簡單，但確實是有。我已經整理出來交給庫拉迪斯艦長了。」
除了檔案，甚至，他還看見了一個詞彙，對於這些人的描述性詞彙：生體cpu。
作為機體的「零件」來使用，從來就不曾被當作人類。只不過是工具、零件而已。從強化人開始，就是如此。那種冰冷的詞彙，似乎很能感染人。讓人覺得打心底的有一陣陣寒意湧起……
可是這些東西，基拉還是沒有多說。他也看出來了，似乎已經有了一圈黑眼圈的拉克絲精神不濟。她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基拉也很清楚。
注意到拉克絲害怕那些恐怖的東西的事實，本來就是他對拉克絲感情的基礎。
「還在害怕嗎？」
「……總覺得，那裡的畫面在腦袋裡不停的晃動。」拉克絲按按額頭，不免有些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羞愧，「真是的……還需要鍛煉啊！心理素質。」
明明把r.c.war的資料篇看了好幾遍……
「如果是這樣的鍛煉的話，那麼，應該祈禱不要有下一次吧？」基拉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扯了下來。隨即揉了揉她那頭厚厚的頭髮，「害怕、恐懼，難以接受。才是人類正常的反應，不是嗎？能習慣……這本來就是一件悲哀的事。很悲哀。」
比如說雷。
他所說的「習慣」……在那背後，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在經歷了怎樣的過去後，才能習慣？雖然，能說出「習慣」這樣的詞彙，足以證明他已經戰勝了過去的自己，或者說戰勝了自己的過去。
否則，會更害怕、更恐懼吧？
在基拉想到雷的時候，拉克絲也想到了他。她自然也沒忘記雷的那聲「習慣」。所以……基拉說的是對的。
拉克絲歎了口氣。
基拉則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拉克絲不會連那麼簡單的事情也想不到。她這個情況，只可能是因為她的心裡煩亂。而且症狀還很嚴重。
他再次揉了揉她的頭髮，「白天還會有很多事，應該好好去睡一覺，睡不著的話……要我陪著你嗎？」
聽起來似乎是很曖昧的說法，但是，基拉只是坐在床邊而已。握著她的手。
拉克絲沒有拒絕。
——基拉說得沒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是真的垮掉，那可就糟糕了。雖然丟臉一點，但讓自己休息一下，確實是當前的要務沒錯。明天，不對，今天還要見趕過來的雷米雷特呢。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地盤才對……扎夫特只是協助防守而已。
「你說……下令建造這個實驗室的人，資助這個實驗室的人，知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不，不應該這麼問，應該說，他們是知道這裡的情況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還是說，即使是親眼見到了，也覺得理所當然？」
這樣的問題，基拉無法回答。幸而，拉克絲似乎也不需要回答。
在喃喃問出了這句話以後，她就陷入了沉思。然後很快的，她閉上了眼睛，呼吸也趨於平穩。
基拉歎息——她明明那麼害怕……今天看到的這些東西，應該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吧？可她明明害怕，也一定要去看。因為害怕忘記生命的可貴。
那些人呢？
基拉覺得，不管怎麼想，怎麼去回答拉克絲的那個問題，都不會讓那些建造者的形象變得更美好。不管他們是不是親眼見過這裡的情形。
其實，就基拉自己來講，他更在意這裡的研究員是怎麼想的。畢竟他們要親自對那些孩子動手。收集幼童、廢置處分，還有那些殘忍的實驗……要怎麼樣才能下得了手？
——位置不同，在意的事情也就不同。
基拉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把自己的親兒子當實驗品的父親。拉克絲卻在害怕自己的命令造成這樣的後果。
但不管怎麼講，這樣的「害怕」是一件好事。那意味著沒有習慣，也不曾經歷。基拉如此認為。
將生命當做物件的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傲慢，如果連恐懼也失去，那就變得無可救藥了。
——他們，真的能夠創造一個盡可能避免這種事情的世界嗎？
不，是必須要嘗試著創造吧！
就算那樣的路不是最理想的。
粉色的少女沉睡的時候，宛如天使。但在她清醒的時候，卻必須同時扮演天使與惡魔兩種角色。光明與黑暗……真的是太多太多的無奈。
——看起來陪伴還是有效的。應該已經熟睡了吧？
基拉站起身來，看了一下時間。
他也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也必須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輕的吻了一下沉睡少女的額頭，基拉轉身走了出去。
不管如何，為了重要的，想要保護的人戰鬥，去爭取一個未來，這樣，總不會是錯的吧？
阿斯蘭，是不是這樣的？
雖然說是為了選擇的道路，可是現在的你，到底是在為了未來，還是為了想要守護的東西戰鬥？你真的能，分得明白嗎？
雷經過醫務室的時候，有些訝異的看見，真·飛鳥正靠在門口。他自己是有一堆事情要做，可這一位呢？怎麼還不去休息？他的傷勢還沒有全好吧？
「同情敵人是戰場上最大的忌諱。」想了想，他還是停住了腳步，用一如既往清冷的語調提醒他。
——嗯，這到底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潛力巨大的王牌。而且都教育了這麼久了。雖然有些方面沒太大起色……
「我知道！！」黑髮少年硬聲抗辯，但他紅色的瞳眸中，表現出來的色彩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所以說出來以後，他自己也猶豫了，「但是……」
調整基因不對，那這就是對的嗎？這就是好的嗎？那些年幼的孩子們不知是怎麼被帶來的，他們被過度注入藥物、植入異物、所學所知只有殺戮——就連已死的都不被當成人類看待，還泡進藥水陳列在那裡！
這些將調整者說成是怪物的人，自己做的事情難道就很正常嗎？
被用那樣的手段對待的孩子……裡面的那個，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而史黛拉……
在真的映像裡，明明只是個該被保護、被疼愛的柔弱女孩。她什麼也不懂，知道的只有殺戮，是因為別人只灌輸這些知識，而她別無選擇。一個害怕死亡、無處可逃的少女，誰能忍心責怪她？就算……就算在她的手中，有他無數同胞的性命。
原本在心裡已經逐漸接受了「史黛拉是敵人」的真，在知道了她來自於這個實驗室以後，想法便又不由自主的轉變了。
「我們……真的能怪他們嗎？」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卻還是緩緩地，說了出來。
這種想法真奇特。
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怪或者不怪。可憐可悲，並不是寬恕的借口。他們在戰場上，就是敵人，不會因為我們的心軟就不殺我們，以及我們的同伴。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
讓雷奇怪的是，真竟然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殺了……那要……殺了他們……」
「當然。」
雷回答得理所當然，隨即，用他萬年不變的平淡語調極為尖銳的開了口，「你不想殺的不想去怪的，是某個特定的人，還是所有的擴展人？目前還有深淵和蓋亞掌握在他們的手裡，你是都不想殺，還是不想殺其中的一個？如果只是其中的一個，那就不要用她是擴展人來做借口。只是不想殺死的特定的人，如此而已。」
他的話一向不多，但是說出口的，都是正中紅心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