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蘭和卡嘉麗確實是此刻已經進入了雅金·杜維。
只不過,阿斯蘭原本是打算一個人來的。他並沒有想到,卡嘉麗也會跟來。
你還不能死!
這樣的話,拉克絲說過,基拉也說過。他們還有很遠大的目標,還有一個想要去奮鬥的未來。如果在這裡完蛋的話,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可如果說誰最有資格阻止他的這個父親的話,只能是他……他也要為父親所做的一切贖罪。即使是拼上這條性命。
然而,到了雅金·杜維,他們卻驚訝的發現,人員已經開始撤離。
——怎麼回事?外面不是佔了優勢麼?
司令室的電梯門一開,他便看見,兩個人漂浮在了空中。在他們的胸口濺著血花,兩個人的手中,都拿著槍。
他們互相射擊了。
阿斯蘭在第一時間明白了這點。
怎麼會……變成這樣?
既然已經沒有人要阻攔他這個入侵者,阿斯蘭便移向了飄浮在半空中的父親,茫然地將手搭在他身上。卡嘉麗也來到了他的身旁,滿目憂傷的注視著他——他也,失去父親了。
原本以為進來會有一番苦戰,甚至已經抱定了死亡的決心。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這樣的局面。
帕特利葛還有一口氣,看著阿斯蘭的目光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卻終究沒有說出口。不論如何,在最後的時光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儘管是之前親口下令緝殺的兒子,也是一種安慰吧!
阿斯蘭……他真的很像蕾諾婭。都是藍色的頭髮,翡翠一樣的眼睛。五官長相也都很像。
能感覺到肩膀上的觸感,阿斯蘭正扳著他的肩使勁兒的搖晃,焦急的在呼喊著什麼。帕特利葛一度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他最後的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小的時候……或者要稍微晚一點?反正很早的時候,他和西格爾就認識了。在滿是自然人的地方,他們兩個「異類」相互扶持,一起長大。他們看到了很多很多。尤其是自然人對調整者的歧視乃至於虐殺。後來plant成立,也還要面對理事國那可惡的嘴臉。
調整者的獨立與尊嚴。
為了這個共同的目標,他們組建了黃道同盟。那個時候就算有小小的分歧,也無傷他們的感情。朋友……或者還要深刻一點?
當他們先後有了兒女,甚至期望他們能夠延續上一輩的和睦。
有點兒渙散的目光掃過了阿斯蘭的身邊——此刻在他身邊的,不是拉克絲……是另一個穿著駕駛服的女孩。真是可惜……
哦對了,是他殺死了西格爾。
親手終結了上一輩的感情。小一輩,大概也就從上一輩的期望中掙脫出來了吧?
他和西格爾,終於因為理念的分歧越走越遠,最終背道而馳。這是誰的錯誤?
西格爾想給plant一個未來,但是那樣的未來,算是什麼?他也想要給plant一個未來,他們所做的,也都不過是為了想要的未來鋪路。
可是他也清楚明白。
殺戮過多,尤其是對地球下手的話,他的位置是保不住的——地球上就還有不少的扎夫特軍。獨裁可以維持一時,卻維持不了一世。就算他在這個位置上可以盡可能的殺死地球軍,以後呢?
溫和派的未來是絕望的。可就算是把自然人全部殺光,調整者的未來就是一片晴空麼?
只要還有自然人,調整者的未來就仍然是一片黑暗。溫和派的妥協道路會造就多少個雷諾婭?他們這一派的道路又真的能夠保證平安麼?就算是採用了那個提高生育率的法子,又會把調整者帶到什麼地步去?
似乎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是絕望的。
倒是把地球也給毀掉這一點,似乎還更有指望一點。
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如果毀掉了地球,在最大的壓力下,沒有戰爭的情況下,調整者或許還能在短時間內獨立出去。
拉克絲……那個小丫頭選擇的道路並不簡單到哪裡去,而如果連這個都阻止不了,以後也壓根不用指望。
阻止了的話……
溫和派的毒瘤已經除掉,因為殺死了西格爾,溫和派在政壇上的影響力也已經被降低了很多。就算在攻打地球之後失去了他自己的位置,溫和派也不可能長久的、真正的掌權的……
而且這一切,也都是他一人所為,一人所為而已……本來,就沒有告訴任何人……
現在,創世紀會不會真的發射出去,似乎都已經不要緊了。
忽然想要微笑。該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到了……
所以……雷諾婭……西格爾……
看到父親逐漸失去了呼吸,阿斯蘭只覺得內心一陣冰涼,淚水忍不住盈滿了眼眶。然而,忽然響起的冰冷機械聲,卻似乎在宣告一切都沒有結束。
「自爆裝置啟動,距離爆炸尚有一八零零秒。全體人員請盡速撤離……」
阿斯蘭頓時一呆,也顧不得傷感了。不詳的預感讓他飛快的跑過去操作起了控制台——為什麼雅金·杜維要棄守?自爆?明明還有那麼大的優勢……
卡嘉麗從他背後探過來看,只見畫面上顯示的是自爆程序的詳細訊息。阿斯蘭迅速瀏覽著一個個切換的畫面,卻被一段訊息嚇得幾乎呆住了。
「雅金的自爆程序……與創世紀的發射連動!」
「什麼?」卡嘉麗異常驚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顧不得回答,阿斯蘭立刻敲起了鍵盤,試著將創世紀的指令解除,又試圖中止自爆程序本身。發現兩者都不可能時,再也顧不得形象的粗暴的,惡狠狠的將拳頭敲在了鍵盤上。
「可惡!」
父親!你還要讓地球跟著陪葬嗎?因為你的世界被奪取……
「你明知道這麼做也不可能挽回什麼……」看著父親的遺體,阿斯蘭猛然下定了決心,再次向外跑去。
「等等啊……可惡!」卡嘉麗再次追上了正義,「阿斯蘭,你想幹什麼啊?」
阿斯蘭沉默了一會兒,做出了回答,語氣平淡但是不容置疑,「到創世紀內部去讓正義引發核爆。」
在他答話之時,紅色機體已經接近了創世紀。阿斯蘭用背部的武器向基座閘門齊射,瞬間便將它的邊緣炸開,緊接著了飛了進去。
「怎麼可以!那你怎麼辦?」嫣紅強襲跟著飛了進來。
「只有這個方法了!你回去!」阿斯蘭此刻已經下定了決心。
是的,這是他父親的決定,這樣的罪惡……必須要他這個兒子來彌補。而父親犯下了這樣的罪孽,他又怎麼能……
「阿斯蘭!」
「不可以!」
不能把卡嘉麗也捲進來。阿斯蘭卸下了正義的背部載具「命運-00」朝嫣紅強襲射去。傳動軸內並不寬敞,只能讓一架ms勉強通過。於是,嫣紅強襲就這麼結結實實的被堵住了通路。
「阿斯蘭!!」卡嘉麗已經明白他的打算了,高聲叫了起來。
然而阿斯蘭並沒有回應,駕駛正義穿過傳動軸,來到了創世紀基座一處看似中樞的空間。阿斯蘭推斷,核爆大概就是在這個巨大的儲匣內產生,再干擾出伽瑪線後釋放出去的。而他現在,要用同樣的核爆來阻止這一切。
他呼了一口氣,按下了手邊的按鈕。扶手滑出了一個數字鍵盤,接下來,就是把密碼輸進去。
「阿斯蘭!」就在密碼快要敲擊完畢之時,嫣紅的機體衝出了傳動軸,讓他驚訝的瞪大了眼。
「你不能這樣!不要逃避!」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無比的堅定,「活下去也是一種戰鬥!」
**
雅金·杜維已被棄守?戰鬥結束了嗎?雖然外面的戰鬥還在自發的進行,但注意到了這一點的基拉不由得有些猜疑。
可是隨即……
「不論如何,都是我贏了!雅金·杜維若是自爆,創世紀也會被啟動!」克魯澤的聲音帶著狂妄的笑聲在他的耳邊響起。事實上在更多人的耳邊響起。隨著雅金·杜維被棄守,外面的軍心也散了。除了受損嚴重的暴風,決鬥、座天使、原罪等機體都已經到了附近。可是他們確實是來不及阻止了,到了現在。
「什麼?」
「你已經無法阻止了!大地將被灼燒,眼淚和悲鳴將成為新的紛爭和狼煙!這就是人類預言的末日!」
「是誰累積出這麼多的罪孽?」克魯澤的聲音帶著奇特的愉悅,「你不正是那些罪孽之一嗎?」
「不對!」
我們是為了守護這一切,為了守護曾經美好的、現在也美好的那些東西……為了能夠看見的未來,所以才在這裡!縱使不管怎樣帶著痛苦戰鬥,也無法達到那美麗的明天,縱使一切都已經無法阻止,縱使是這一切都……
「就算是那樣,我們也有想要守護的世界!」
憤怒和悲傷。
或者這本來就是最能夠激發人類能力的情感。原本的自由略略落到了下風,就在阿斯蘭衝入雅金·杜維之後,這才扳回了一點局面。而現在,想到一切都無法再阻止,原本應該再持續好一段時間的纏鬥卻突兀的終結了。
自由的戰鬥力再次上升,而克魯澤或者是看到了想要看到的結果,卻不再那麼拚命。
犧牲了自由的頭部、右腳然後是左腳。基拉僅僅是憑藉著一種在seed爆發後強化的直覺,將這些不必要的部件送到了龍騎兵的炮火下。
僅剩下軀幹和雙手的自由,終究欺近了神意,將光刃直挺挺的刺進了它的駕駛艙。
轉眼間,一切都爆炸了。
從雅金·杜維的控制室開始,所有裝置都被炸飛,而火勢和爆炸還在延伸。同時,創世紀的基座也在同時迸射出淒厲的白光,劇烈的爆炸破壞了原本已至臨界點的儲匣。巨大的鏡面內側出現了裂痕,進而被這光芒吞沒……
自由和神意也在爆炸籠罩的範圍內。用難以想像的速度,自由把神意拋下,退出了射程之外,眼看著神意也被這光芒吞沒。
一定要回來。
想起了好友、父母還有這句話,基拉甚至只覺得一陣茫然。
似乎……活下來了。
原本抱著必死的決心,就算是地球完蛋也一定要把那個人送入地獄。在最後,卻閃開了。
所以,活下來了……
真是不可思議。
他活下來了。似乎地球上的眾多生命也是。是因為那些牽掛的東西?
「你還好吧?」一個聲音傳來,是座天使中的瑪馬修傳來的。基拉反應過來,他們前兩分鐘就到了附近,卻沒有插手他們的戰鬥。現在想來……
「謝謝。」他這麼說,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停頓了一下以後,才繼續作出了回答,「……我還好。」
淚水忍不住潸然而下,他並沒有想著去阻止。
或者他確實也是人類罪孽的結晶。可是,正是這些人教給他的,要認識到這些,然後超越這些。然後,他就只是他而已,不是任何其他的什麼東西。
遙望遠處那顆漂亮的藍色星球,儘管他現在並不知道時間,卻不免喃喃出聲。
「太陽……應該是日出的時間了吧……」
在遠處,嫣紅強襲之中,阿斯蘭和卡嘉麗正相擁而泣。
c.e.71年9月27日晨6點45分,創世紀被毀。
自然人和調整者之間的第一次大規模戰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