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不擔心自己會被認錯——他這架迪恩的機身上也有一塊黑色岩石的標記。並不顯眼,卻是灰巖號作為傭兵團的標記。或者是因為太俗、太普通的緣故,居然沒人搶注商標……
而只要叢雲駭他們發現到了這個標記,很快就會想起他這台ms的通訊頻率來。
雷隨意開了兩槍,朝他們靠攏。果然,這兩機不但沒有攻擊他,還飛快傳來了通訊,「在基地下面有巨大建築!我們已經確認,是獨眼巨人!」
在雷的記憶裡一向都是「冷靜可靠」的代名詞的蛇尾首腦叢雲駭,此刻的語氣中也有一絲控制不住的奇特情緒。很難說是什麼感情——憤怒?驚慌?
難以分辨。
「只要扎夫特一攻進主閘門,進入阿拉斯加內部,準備完全佔領那裡的時候,獨眼巨人就會啟動!方圓十公里的地方,會變成廢墟!」
沒有一句廢話,默契的作出了相互攻擊的姿態,叢雲駭卻立刻就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眼前的戰況很慘烈,每一刻都有數十上百的生命消失。淒厲的呼喊不停的在公共頻道中傳出。但如果不阻止獨眼巨人,結果會比現在慘烈百倍!
「會波及到平民的!」伊萊傑也有些著急的叫著。
核武器,奪走了尤尼烏斯7十幾萬人的性命。自那以後,儘管中子干擾也製造著巨大的傷害。卻並沒有再在戰爭中直接奪走平民的生命過。
而現在……
怎麼能做到這種地步?怎麼能如此的野蠻?這樣的焦慮,讓他的吼聲不由自主地,帶著幾分憤怒。宛如受傷野獸的咆哮。
「你們返回灰巖號!」對這麼多平民的生命,雷也不是無動於衷的。軍人要有在戰場上喪命的覺悟,或者也有這樣的義務。但是,平民沒有!
為了表明自己對扎夫特的攻擊毫無準備,藍色波斯菊可完全沒通知附近的市民疏散。連通知避難都沒有。
為了勝利,他們已經不再顧及己方的百姓的生命。而且……在勝利的消滅了zaft的主力部隊以後,或者還可以把一切都推給zaft、plant、調整者吧?
從很久以前開始,藍色波斯菊不就統治了地球的輿論走向?一舉幾得啊!
這個黑暗殘酷的世界……
在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之後,雷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卑鄙、噁心。
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他甚至有一種難以控制的想法——這樣的世界,毀掉算了!
「這就是勞的願望嗎?」
對於這樣的想法,雷自己也吃了一驚。隨即他就有些恍然——這就是勞的感受、勞的目標嗎?
很快,他就壓下了這種於事無補的情緒,「把證據傳給灰巖號,讓他們和zaft交涉!必須立刻退軍!」
——這肯定很難。但是,能挽救多少就挽救多少吧!
雷看了一眼已經快要頂不住了的大天使號,第一次在心底為敵人祈禱起來——多守住主閘門一段時間吧!給我們也爭取一點時間啊!不然的話……
就在雷和蛇尾的成員表面上打死打活,暗地裡卻向後撤退的時候,又是一架ms和一架ma先後從阿拉斯加不同的地方衝了出來……
這兩架機體的主人是克魯澤,和穆。兩個人在阿拉斯加的控制室遇見,先後得知了獨眼巨人的事情。但兩個人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克魯澤的臉上正掛著簡直可以說有些得意的微笑。
穆卻是心急如焚的想要盡快趕到大天使號,通知瑪琉這個消息。
沒過多久,正一邊和伊扎克辯解,一邊和他熟練的配合著戰鬥的迪亞哥,則接到了一條讓他想要直接暈倒的命令——以全周波通告獨眼巨人事件。讓地球軍軍心散亂,也盡可能讓扎夫特軍心出現動搖。
——現在動搖軍心,說什麼也要比全軍覆沒好吧?
簡單的命令裡透著這樣的味道。
在穆衝進來之前,瑪琉和大天使號的大部分人都正懷著一種悲壯的心情,打算戰鬥到底。儘管在阿拉斯加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但長期以來作為軍人的覺悟還是讓他們忍受了這一切。
——不可以讓zaft佔領阿拉斯加,佔領這個地球軍總部。何況,他們縱使是不迎擊,也是一個必死之局。
身陷絕境,也不能不反擊。
如果說瑪琉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
卡茲衣因為基拉和托爾的mia終日惶惶不安。要求的退伍尚且未被批准。他甚至在大天使號接到命令出擊的時候痛哭失聲——這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她知道他不想戰鬥的。
而米莉……雖然這兩天似乎已經好了很多——儘管不再有笑容,卻也能工作了——但瑪琉還是認為,她應該修養一段時間,好好的休息……
就連塞伊……在那群孩子裡面,這是最鎮定的一個。可在開戰以後也難掩驚慌。
瑪琉簡直想不通,她當初是怎麼會同意這幾個十六歲左右的孩子入伍的?他們根本就不該在這裡啊!
還有穆。
他被調到後方去做新兵教官了。儘管以現在局勢,把他這個難得的、可以操縱ma抗衡ms的傢伙調到那個位置去很奇怪。但在那裡的話,一定比較安全吧?以後多半是不能見到了……
沒有了強襲和空中霸王的掩護,大天使號很快就撐不住了。右舷的「長腿」被擊破了一個大洞。爆炸過後只剩下了一張黑漆漆的大口,彈射甲板幾乎毫無遮掩的暴露了出去。
瑪琉咬緊了唇,難以抑止心底的絕望感——也是這個時候,她再次想起了穆。
當一架機翼受傷的空中霸王從那個洞口衝進來的時候,大天使號已經多處中彈,硝煙四起。身邊的戰艦也紛紛沉沒,指揮部現在卻斷掉了聯絡……
瑪琉甚至不敢想那是因為什麼。也知道巴拿馬的援軍趕來的希望渺茫——他們不可能撐到那個時候。在他們奮戰的這個青空河口,他們或者也只能戰死在這裡了……
被穆抓著雙臂死命搖晃的時候,瑪琉和大天使號的大部分成員一樣,還只是為穆的歸來驚訝著,完全弄不明白是出了什麼事情。
而且,「撤退」?為什麼穆會無緣無故的說這個?
「聽著!給我聽好!」
然而,穆似乎有些狂亂的神情,卻讓瑪琉本能的感到了不妙。這份預感越來越強烈——在看見穆強自鎮定自己的時候。
一直都是那麼沉穩的一個男人啊!不管看起來是什麼模樣……
「總部的地底裝了『獨眼巨人』!那玩意兒一啟動,基地半徑十公里內都會變成一個大熔爐!」
聽到這樣的話,瑪琉瞪大了眼睛。
「憑這些戰力是不可能防守的!巴拿馬的救援也來不及……」然而,穆還在一字一句的說著,「……等到守備軍全滅,主閘門被攻破……總部就會犧牲這裡,啟動獨眼巨人!」
「獨眼巨人」——是一種強大的微波發生裝置。
大家都知道這種兵器已經開發完成,進入實用階段。有人說這種武器在開戰不久後就曾在月球上使用過,但以瑪琉的軍銜來說,這卻是保密事件,不敢肯定是否真實。她只知道,這種武器用在實戰中的限制太多——因為它極不人道。
「……他們想用它來毀掉扎夫特的大半戰力啊!這就是那些高層為這場戰爭寫好的劇本……」
「怎麼……」瑪琉終於發出了聲音。驀地,她反應了過來,大聲反駁,「怎麼會!?」
「我是親眼看見的——司令總部已經只剩個空殼了!留下來作戰的只有盟國的部隊,還有像大天使號這樣被放棄的傢伙而已!」穆強忍心酸說出了實情——哪怕這個男人的外表再是玩世不恭,進入軍隊也是為了謀生。對於服役了這麼些年的地方,怎麼也是有幾分歸屬感的。
大天使號的艦橋上一片沉默,只有外面的爆炸聲隆隆。但那彷彿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了。整個艦橋的人幾乎都忘記了工作。
哪怕在這期間大天使號只靠巴爾幹炮的自動迎擊,艦身有多處中彈,艦橋震動幅度極大,靠著先進的裝甲才免於沉沒。可似乎沒人注意到這些。
「……怎麼會……」
瑪琉頹然的跌坐到了椅子上。
和她相反的是,卡茲衣已經逃離了自己的位置,似乎想要從這個戰場上逃跑一樣——可能逃到哪裡去呢?
「……叫我們死在這兒?是這個意思嗎?」舵手諾曼最先反應過來,語氣中也充滿了絕望。被這樣放棄,先前的戰鬥幾乎已經毫無意義。任誰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吧?
穆看著他,沉痛的開口了,「要你們奮戰下去,別想到要撤退……吧。」
「這就叫做……作戰計劃?」
米莉流著眼淚,嘲笑似的看著兩位長官,淒苦的說著。她的聲音直直的敲入了他們的心底——難怪讓他們慌亂的迎戰!難怪總部一直都沒有指揮這場戰鬥!
「就因為是戰爭?因為我們是軍人?命令要我們去死,我們就非死不可嗎?」米莉的五官甚至有些扭曲了。可仍然在一聲聲的質疑著。質疑著這場戰鬥——質疑著他們一直以來戰鬥的意義。
——托爾,還有基拉……就是為了這樣的戰爭死的嗎??
「……誘敵深入,如果就是這場戰鬥的目的。」
在這聲聲的質疑造成的一片沉默中,瑪琉忽然抬起了頭,不甘示弱似的凝視著前方,還有穆,「那麼,我判斷本艦已達成任務!」
她慷慨激昂的說道。這艘戰艦上的人們從來不曾聽過她如此不容置疑的語氣。
決絕、一往無回的堅定。
「……此外,這是大天使號艦長瑪琉·拉米亞斯的個人獨斷!所有乘員對此判斷一概不必負責!」
說完這一段以後,她看向了穆「那麼,事情若有個萬一,就請少校做個證人。」
——到現在,到了這最後,她還想要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的責任嗎?
在一片靜默中,穆看著瑪琉,忽然笑了。
——為什麼要在得知了攻擊之後,趁亂回到大天使號?為什麼在看見了獨眼巨人那麼危險的東西以後,要拼了命的趕過來?
溫和、柔軟,卻有著近乎固執的信念。危險的路程、不合的同僚,還有不斷發生的死亡……不管是怎樣的痛苦也不會形之於外。
這樣的女人,或者以後再也找不到了吧?
「……別這麼盡責啦!」他忍不住開口勸慰。
這句話,讓臉色一片堅毅的瑪琉神色鬆了一鬆。但似乎是在擔心只要有一點點的鬆懈就會萬劫不復一般,她很快又板起了臉,朗聲宣告:「本艦即將棄守目前戰鬥海域,脫離戰線!」
她的話,讓乘員們原本緊張而絕望的臉上,都閃現出了希望的光輝。他們急忙回頭專注於自己的崗位。
「致電給僚艦!『跟隨我們!』——輪機全速!左舵!突破灣區的左翼!傳訊給雅洛斯拉夫號。讓雷米雷特中校配合!」
瑪琉站直身子,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隨著她的命令,引擎發出了吼聲,船身開始急遽加速。
他們讓出了主閘門的通道。
而看見了滿面壓抑的瑪琉,穆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肩上,「逃出去或許不容易……別放棄啊。我也會出動的。」
「少校……」
「不用擔心的啦。」穆露出了他慣常的、那種爽朗得讓人覺得無比信任的笑容,「你忘啦?我可是個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