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聽見這聲呼喚,拉克絲意識到自己在發呆。她轉眼就看見了奧菲拉抱歉的表情。可拉克絲並沒有怪他的意思。
壓根兒就沒得到阿斯蘭會來這裡的消息。奧菲拉也是順口說起這件事情的。在說起另一位歌姬佩琪和新近地球軍的主力宣傳人員芙蕾的時候。
誰知道……隨便聊天也……
該說他們都太敬業了麼?
奧菲拉對著瑪馬修苦笑了一聲,「那麼,拉克絲小姐,我們就先告退了。」
拉克絲看看他們,臉上的笑容也完全不見,點了點頭。
「好一陣子不見了。阿斯蘭怎麼會來地球?」其實腦袋轉一轉,就能想到阿斯蘭是為了大天使而來的。只是……怎麼是來的直布羅陀?出發的時候……北非的局勢還沒有惡化的緣故?
拉克絲已經想到了大致的可能。
那麼……應該後悔麼?沒有先想到這樣的事情,預先做好防範?
看著阿斯蘭似乎還沒有緩過來的樣子,拉克絲知道,阿斯蘭如果聽見了剛才的對話,是絕對能明白她打算做些什麼的。拉克絲並不會去懷疑,阿斯蘭在這方面的敏感程度。
她忽然笑了開來。
——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吧?如果真的要相處一生,難道她要一直隱瞞下去嗎?自己的本性。自己在做的那些東西就算不能都說出來,但真實的性格……
一直都在擔心阿斯蘭的反應所以根本無法下定決心吧!
這樣的誤打誤撞,是剛好的也說不準。
「……有秘密任務。」阿斯蘭到底還是回答了。隨即走到了她的身邊。他翠綠的眼眸全是疑惑,而眉頭也皺了起來,「拉克絲,剛才……」
——他不會是還想著,這是聽錯了什麼的吧?
深吸了一口氣,拉克絲已經下定了決心。「阿斯蘭想讓我解釋什麼嗎?」
阿斯蘭沉默不語。在拉克絲的「請」的動作下坐到了剛才的那張石桌邊。小粉似乎也覺得氣氛很古怪,跳到了拉克絲的腳下之後,再次不動了。
「以前,我看過一些專門說愛情的小說。」拉克絲忽然間微笑著說起了毫不相關的事情,讓阿斯蘭有些莫名也有些焦躁了起來。但他還是沒有吭聲。
——而且,拉克絲會看愛情小說?
「那些小說裡面,經常都會有男主角對女主角的人格產生了懷疑,因而引發了誤會的橋段……」
「誤會?」阿斯蘭咀嚼著這句話,似乎是有些期待,似乎又有些別的含義。
「是啊,那是感情增加波折……讓故事湊得長一些的必要手段呢!」拉克絲輕鬆愉快的說道。可是隨即,她的話鋒就轉變了。儘管聽起來仍然是輕鬆愉快的。
「但是真可惜……雖然也希望自己遇上的是這種橋段,事實卻並非如此啊!」
阿斯蘭一呆。
「因為阿斯蘭是一個可以耐心的聽取解釋,也不會隨意懷疑人的人吶!那樣的橋段是無法進行的吧?所以……事實恰好與童話故事相反,剛才,阿斯蘭你揭開了巫婆面上的那一層面紗……」
收斂了臉上看似輕鬆的神色,拉克絲鄭重的問道,「看到未婚妻的真面目,感想如何?」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最終,阿斯蘭回答的是這麼一句話——撫慰人心的歌姬,全國人民的偶像。這樣的身份不好嗎?
他的眼睛直視著拉克絲。不是譴責,只是疑問得不到答案的困惑。
「阿斯蘭也問過,怎麼讓戰爭結束這樣的問題吧?阿斯蘭,歌聲的力量是有極限的。連讓演唱會的聽眾放下手裡的槍也做不到。我想做到更多的事,就像我爸爸和你爸爸那樣。就是這麼回事。現在我還只是一個歌姬,可是,地球軍的宣傳人員,就是我應該去應對的人,可以去應對的人之一……」
拉克絲的眼神也有些悲傷。從和阿斯蘭的對視中轉移開了視線。
那一天,伊扎克和迪亞哥也看見了她對芙蕾做出判斷的樣子,卻沒有表示疑惑。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兩個倒是對她的本性更加瞭解……而且,他們對這種事的接受度也更高。
——好吧,阿斯蘭,看你會怎麼回應吧!也到了該作出決斷的時候了。雖然我希望我們的婚約能就這樣持續下去,但也絕對不會希望得到一個不能理解自己的丈夫!
從此彼此瞭解,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逐漸疏離?
可是,阿斯蘭並沒有做出明確的回應。也許是因為剛剛看見了未婚妻的另一面,有些震驚過度了。他沒有接拉克絲的話茬,而是說起了自己到直布羅陀的目的,通報了自己的行程,然後就告辭了。從頭到尾都顯得心不在焉。
拉克絲也沒有逼迫他。
但她到底是心中黯然——拉克絲還記得,在原著,在原本的命運中……阿斯蘭和他「命定的戀人」卡嘉麗就是在大天使到達奧布前的某段時間相遇的。他們將在孤島上相逢,共處一夜。
再然後,阿斯蘭會和基拉死鬥,在一場幾乎同歸於盡的戰鬥之後,阿斯蘭會被卡嘉麗撿到。
——那個時候的阿斯蘭,應該是不下於血之情人節之後的悲哀。或者還要更脆弱。因為對那時的他來說,不只是最好的朋友去世了那麼簡單,而是……他親手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也就是說……應該就是在這之後,她再次見到阿斯蘭之前。
一切都是。
卡嘉麗和她,也確實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她的陽光直爽,出自她本身。
——從那一年就決定了要去改變的東西,也終究是要「回歸命運」了嗎?
因為她沒有全心全意去爭取的緣故?
對一臉抱歉的七月,拉克絲很誠懇的原諒了他——事實上,他本來就沒什麼需要道歉的。因為這一天總要來到。
何況今天沒有什麼要事,沒有通知要注意。所以七月才會如此沒有防備。
可是看七月的表情,拉克絲知道,不說一聲「原諒」是絕對不成的。他會內疚到死的。
只是,想著劇情,她又不由得有些嘲笑這「命運」——她和卡嘉麗不同,和原本的那個拉克絲也不同吧?阿斯蘭不能接受這種面目的話,難道基拉可以?
那倒真是有趣得很了。
再說,她又能接受基拉麼?
阿斯蘭……她到底應該努力的爭取,還是瀟灑的放手?在他不能接受的時候……
尼高爾很糊塗,非常糊塗。
他弄不明白,為什麼阿斯蘭的探訪會不歡而散?為什麼這幾個人……全部都沉著個臉?阿斯蘭、伊扎克、迪亞哥。連拉克絲……笑容都十分的勉強。
害得他……壓根兒就不敢說話。
只敢在他們中間,用眼光掃來掃去。
最讓他奇怪的是,一向是標準未婚夫妻的拉克絲和阿斯蘭,似乎都有意避開對方的樣子……雖說阿斯蘭給他的感覺一向都有些不夠熱情啦。但要說這樣……
「在北非……對黎明沙漠進行了清剿嗎?」拉克絲柔和的聲音,並不能化解幾個人臉上的冰霜。阿斯蘭皺眉看了拉克絲一眼,似乎有些困惑的樣子。
他們四個即將被分別送到卡潘塔利亞去。拉克絲也差不多要離開了。只是,到達卡潘塔利亞的時間不同,要做的事情也不同,估計難以相會。所以拉克絲才特地到港口來送行。
「對平民進行殺戮。」伊扎克素來清澈的聲音此時滿是壓抑不滿的味道,「幾乎算是手無寸鐵了,那些傢伙!」
伊扎克是一個合格的士兵,動手的時候從來也不手軟。但是他的自尊心也高。縱使是看不起自然人,卻也絕對沒興趣對「非敵人」的人動手。可那兩位隊長要用強硬的手段鎮壓北非……
說著,伊扎克又露出了幾分氣憤難平的樣子。連臉上的傷疤都有些扭曲了。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迪亞哥似乎保持著以往的懶散。但是這看似認真的回答,卻讓拉克絲這個特別熟悉他們的人,察覺到了這話語中不滿。
說起這件事,尼高爾也沉默了。他本來就是這個四人組之中,性格最為「柔弱」的人。即使是戰場上對敵,都經常被評判下手不利落,就不要說對平民動手了。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嗎?」拉克絲環顧一眼,在「原著」之中,除了尼高爾英年早逝之外,另外這三個傢伙都是違反命令的料啊!就連最有軍人相的伊扎克,都在兩次決戰中倒向了永恆或者說拉克絲(就不知道在那裡面他們是否相識)。
「果然,不是軍人的我,很難分辨是對是錯呢。這句話。但如果對自身產生了懷疑、對自己的目標和方向產生了懷疑的話,不管是什麼人,去做什麼事情,那都是很危險的。你們幾個,我可不希望你們出事啊。」
阿斯蘭再次看了看她——這句話,也是在對他說的嗎?不安……懷疑……
「還不至於軟弱到這種地步!」伊扎克完全個人風格的瞪了拉克絲一眼。
拉克絲沒再說話。
——北非局勢的快速平穩,居然手段能激烈到讓伊扎克和迪亞哥這兩個本來就對自然人輕視乃至於歧視的人不滿……那兩個人,到底採用了多麼激烈的手段?
看著四個紅衣轉身離開,拉克絲也準備轉身走人了。可還沒等他邁步,伊扎克就忽然又轉了回來。迪亞哥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站在了原地沒有動彈。
「阿斯蘭那個傢伙怎麼回事?」再次走到拉克絲面前,伊扎克乾脆利落的問。哪怕是自己的心情也不好,但他們顯然注意到了他們的異常。
拉克絲吃了一驚,原本就有些勉強的笑容也立刻不見。但她還是很快就恢復了笑容,「也沒什麼,他只是有些事情沒想明白而已。」
阿斯蘭和尼高爾也已經在更遠一點的地方停了下來。
「居然會被粗心大意的伊扎克你看出來,看起來,我們兩個都還很不過關啊!」
對於這樣的話,伊扎克少見的沒有反駁。他看了看拉克絲再轉頭看了看遠處的阿斯蘭,有些疑惑不解,「都已經訂婚這麼久了,怎麼現在出問題?」
他扯了扯自己銀色的頭髮,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拉克絲被他的論調說得一笑,「難道訂婚了就不會出問題了?你連自己的適配率對象都還沒弄清楚,以後更會出問題吧?」
伊扎克啞然。
「好了,你們的出發時間已經要到了吧?」拉克絲提醒他,實在是不想他問下去。
阿斯蘭因為她的轉變而困惑,或者也難以接受她這樣會動心機耍手段的未婚妻。但不管是什麼樣的狀況,都是要他自己想清楚的。即使是她擔心也沒有用。
「我會幫你弄清楚的。那傢伙是怎麼回事!」伊扎克匆匆丟下一句話,走人了。
他倒是毫不懷疑,是阿斯蘭那一邊出了問題。
「喂!」拉克絲想說不要隨便自己下決定。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但是想想看,伊扎克那個傢伙雖然有些魯莽,卻絕對不是笨蛋。不會在戰鬥當前的時候和隊友鬧小性子的。拉克絲也就稍稍放了心。
「比如說,心中想著重要的人的時候
不論是誰,一定都會有溫柔的表情
即使偶爾看不到道路的盡頭,也不要放棄哦……」
「相信願望一定能送到
若是還能相逢的話,想再看到這個笑容」
「飛舞的風,傳遞的心情
『因為無論何時,都相信你』……」
飄渺的歌聲在海風中迴盪。
阿斯蘭登上了自己的運輸機。他不知道,那是否是逐漸遠去的拉克絲在淺淺的吟唱。或者……只是在他遙遠的回憶之中響起?
他現在確實只是無法適應而已。
他剛剛有這個準備不再只是把這個婚約當作一個婚約來看。就出了這種事情。
拉克絲的「真性格」確實是讓他一時間感到了茫然無措。
相處了這麼久的未婚妻陡然變了一個樣子……其實是陡然麼?他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的。只是之前完全不願意這麼想而已。
「政治家……政治是個什麼東西,阿斯蘭其實應該很清楚。我想,我是一個適合從事政治工作的人。阿斯蘭願意接受這樣的一個妻子嗎?」
不停的計算他人,不停的盤衡利益得失。
阿斯蘭並不喜歡政治。或者是因為父親的嚴厲和手段,讓他對政治有了排斥感。但他確實是知道政治是個什麼東西的。
拉克絲有一個潛台詞——現在想清楚的話,或者還來得及。
他會想要一個從事政治的伴侶嗎?如果……不考慮婚約的話。
現在,他想不明白。
多年以後,他問自己——如果這一次的分離中沒有發生那麼多的事,他和拉克絲的結局是不是會有所變化?只可惜,他自己也無法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