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豎起了耳朵。
卡嘉麗在緊張的和那個奇怪男子分辨,基拉覺得那樣的態度很有欲蓋彌彰的感覺,反而會讓人覺得可疑。但他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安。或者是這段時間一直在生死之間掙扎的緣故,他對「危險」這樣的東西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判定。
似乎是因為四周的氣氛忽然變了的原因?什麼時候發生的?原本的熱鬧繁華已經變成了一種奇異的沉重。
在幾次戰鬥中,基拉都曾經在特別危險的局勢下爆發,各項身體能力都在那種爆發中上升了。而經過了那幾次特殊的爆發之後,似乎連平時,他的那些方面都有了提高。
但是基拉也懷疑,這不過是經過了那麼多次的生死之戰以後,他漸漸的掌握了軍人的本領而已——他的身邊也沒有調整者可以讓他來比較。
——所以,是不是多心了?
基拉瞄了一下四周,發現肉眼可見的東西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要你管!你這麼不請自來不覺得奇怪嗎!?」卡嘉麗對陌生男子的問話顯得硬邦邦的。倒不是她警惕心有多強,而是她還在為剛才的爭執賭氣。基拉如此覺得。
「哎呀呀……」陌生的男子試圖辯解。然而……
不是錯覺!
基拉陡然斷定了這一點,攀過桌子拉住了卡嘉麗的手臂,將她拉了過來。卡嘉麗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然而,下一秒就出現在了空氣中的刺耳聲響卻讓她的身體陡然一僵——武器、槍聲、刺殺!
她快速的推斷出了這一點。倒也無愧於她的身份。
似乎和基拉商量好了一般,陌生男子掀起了桌子。基拉立刻就拉著卡嘉麗躲到了下面。儘管桌上的兩管醬、茶水乃至於烤肉都如同傾盆而下的雨點灑到了卡嘉麗的頭上和身上,此刻也沒人能管得上到這一點了。
那名陌生男子也躲了進來。
適才的刺耳聲響被證明是火箭炮,那東西在不遠的地方爆炸了。而依靠這張桌子,他們勉強躲過了爆炸的衝擊以及爆炸造成的,那些無情的碎片。
「為了藍色而清靜的世界!」
「去死吧!天上的怪物!」
藍色波斯菊,毫無疑問的以「基因」來判定生命體是否有人類資格的宗教團體,其標準的口號再次迴響在了基拉的耳邊。
調整者等於宇宙的污染源。將這個奇特的等式視為真理的刺殺者,顯然也沒把他們的自然人同胞看得多重要。
明顯是在無目標,或者說大範圍掃射的槍聲,還有那些呼叫著奔逃的人群的聲音……都讓基拉皺起了眉。
「沒事吧?」陌生男子若無其事的從腳踝的槍套處拔出了槍,一邊問道。
在卡嘉麗震驚的眼神下,他探出了身體開始還擊——他的帽子已經被先前爆炸引起的氣流掀掉,太陽鏡被他自己取掉。卡嘉麗已經把這個鼎鼎大名的人給認出來了。
單方面的掃射轉眼間就變成了雙方參與的槍戰。而回擊的槍聲……多半都集中在他們的周圍。
沒有注意卡嘉麗的表情,基拉判斷著形勢。他謹慎的抬起頭來,四下張望著,發現陌生男子這一邊的人似乎都是之前的「客人」。之前就在其他桌子邊坐著。
他們雖然是反擊的一方,卻很快佔了上風。
——這些都是他的同類。基拉快速的判斷出了這一點。
但是,是誰?
「全部殺掉!」陌生男子發出了命令——他語氣中的肅殺和之前判若兩人。
基拉還來不及思考他的身份,就有一個襲擊者的槍隨著主人的倒地「滾」到了他的身邊,基拉下意識的把它撿起來,眼角的餘光隨即注意到了一個閃光。那是一名躲在牆邊的恐怖分子,正對著身邊的陌生男子舉起了槍。
下意識的跳起、將手中的槍拋出,準確無誤的擊中了那個恐怖分子,砸飛了他手中的槍。然後飛身上前,乾淨利落的一腳飛踢踢到了這個襲擊者的臉上。
一連串的動作在瞬間完成。基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表現出來的反射神經、運動能力到底是什麼樣的水準。
普通人若是看到這一幕,絕對不會相信他從來沒接受過格鬥訓練。
儘管不明白陌生男子是什麼人,基拉卻知道藍色波斯菊是敵人——是的,就算還沒找到如何讓戰爭停止的答案,基拉卻至少可以判定:藍色波斯菊的理念,和高喊著這個口號的人,是戰爭的根源之一!
或者還要算上扎夫特的強硬派。
基拉不是一個學者,也不是一個思想家。但是他知道一個很樸素的道理——如果雙方都要殺光對方,那麼戰爭就沒有可能在一方滅絕之前結束!不管是調整者還是自然人……總要有一方滅絕,這戰爭才能結束。那樣的和平他無法接受。
他至今願意留在地球軍,就是因為大天使號上沒有藍色波斯菊。這讓他相信,不管是地球軍還是扎夫特,都會有這樣的人……不是以滅絕對方為目的戰鬥的人。
等基拉擊倒了那個襲擊者,戰鬥也就基本結束了。
但硝煙未散。
已經完全被擊成破爛的店面、地上到處都是的死屍和傷者也讓人一眼即知,這裡剛剛經過了一場戰鬥。轉瞬之間,這個原本熱鬧祥和的城鎮,就變成了滿地的廢墟、殘瓦,和死屍。
這些死屍和傷者,絕對不止戰鬥的雙方。
——為了達成目標不惜傷及無辜嗎?
基拉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見過的另一場刺殺。
「我說你啊!你不會用槍嗎?笨蛋!」語氣惡劣表情也惡劣的卡嘉麗從桌後走了出來,似乎是難以相信——ms的駕駛員居然不會用槍!
但這麼惡劣的樣子,其實也只是在表達自己的擔心與不滿罷了。她的眼神洩露了她的情緒。在基拉的身上掃了一遍之後,確認他平安無事的卡嘉麗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而終於注意到了她樣子的基拉,也沒有在意她的語氣。在看見卡嘉麗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悶笑了起來。笑得卡嘉麗的頭上直冒青筋。
這時,在其他地方進行反擊的人群也都聚集到了陌生男子的身邊。向他敬禮。
而「隊長」的稱呼,更是讓基拉驚詫不已。
「安特留·巴特菲魯特。」卡嘉麗神色陰沉的說道,「沙漠之虎……」
基拉倒抽一口涼氣。而似乎是聽到了在說他,相貌頗有些粗豪的巴特菲魯特轉頭向他們笑了起來。
——在卡嘉麗的眼中,這微笑毫無疑問,是老虎捕食前的微笑。
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
儘管基拉覺得那沙漠之虎的笑容的含義應該是調侃與善意,可這個人提出的建議卻是他也極不想接受的。巴特菲魯特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不容拒絕的笑著,「你們這個樣子得整理一下吧?不能虧待我的救命恩人啊。」
和沙漠城市毫不相稱的歐式建築物,中庭甚至有著噴水池這樣的奢侈建築。水靜靜的流淌著,滋潤著那些不應該在這裡綻放的嬌弱花卉。
因此,旅店之中甚至飄著若有若無的花香。
加上這裡大方典雅,卻又讓人絕對舒適的擺設,怎麼看也是一個讓人心情愉快的地方。
基拉卻顯得坐立不安。
在他的對面,沙漠之虎,這個艦長、穆、卡嘉麗、黎明沙漠他們似乎都很忌憚的扎夫特名將就坐在他那裡。那個聲音甜軟、容貌美麗的,名叫愛莎的女子則不知道把卡嘉麗帶到哪兒去了……
——說是給她清洗、換衣服,但時間是不是久了點?說起來,那個黑髮的女人看來似乎有點兒神秘啊!衣著的嫵媚和聲音帶著的嬌嗲之氣,讓人覺得這似乎是老虎的情人或者說情婦……可是看他們的親密模樣,似乎又像是夫妻……
坐在被徵收為巴特菲魯特官捨的旅店之中,基拉惴惴不安的試圖讓自己思考點輕鬆的東西,好不要那麼緊張。
沙漠之虎近乎強制性的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舉動讓基拉很有些憂慮——不會是被他看出來了什麼吧?
當然,沙漠之虎本人奇奇怪怪的舉動——比如說隨便上街亂逛、亂搭訕之類的舉動,也是他不安的原因之一。
胡思亂想著,基拉把目光轉移到了壁爐的大理石台上,那裡有一個基拉十分眼熟的東西——那是一塊化石的複製品,軀幹某處有翼狀骨骼突出。擁有這樣骨骼的生物實體,在地球並不存在。
「evidence01——你看過實物嗎?」
巴特菲魯特端著兩個杯子走過來,將其中一個放到了基拉的面前。他的語調輕鬆,讓基拉也稍稍輕鬆了起來。他搖搖頭,算是回答了問題。
——說起來,這種輕鬆和最開始甚至有些惡搞的表現以及之後的肅殺、氣勢凌人,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種風貌了。
當然,基拉沒有見過實物,卻是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的。這東西的意義重大——第一位調整者喬治·葛倫將其從木星帶來。因為這個化石的實體「智能在鯨魚等級,或者是在此之上」,從而導致了宗教界的混亂與最終的失勢。失去了宗教界的壓制,調整者才漸漸多了起來。
而這種外星生物的存在,也是讓人類惶惶不安的決定用調整者「抵抗外星侵略」的重要原因——既然已經有了如此的智能,那麼更高智能的生命是否存在?人們難免如此擔心。
現在,這個evidence01就保存在阿普利留斯,plant的首都。
巴特菲魯特於是自顧自的和基拉討論起這個化石來。儘管基拉越來越不安,他卻完全沒有察覺到的樣子。直到基拉對心底的不安已經麻木到準備認命了的時候……
「哎……這東西也是好玩又麻煩哪。」巴特菲魯特忽然感歎道。
「麻煩……會嗎?」
基拉端著手中苦得無話可說的咖啡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雖然他也習慣安特留的奇言怪語了,卻還是沒有想到接下來會是那麼一句。
隨著他近乎敷衍的反問,巴特菲魯特的神色忽然間嚴肅下來,「當然麻煩啦。就是因為看了這玩意兒,大家才相信起希望——該說是可能性吧……」
「…………?」
面對基拉的不解,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人類還可以走得更遠——是這句吧?也是這場戰爭最大的罪魁禍首啊!」
我們可以走得更遠……
就是因為這個,人類進行了基因改造,然後導致了調整者與自然人的對立……所以戰爭爆發。是這個意思嗎?但這麼說的話……豈不是把調整者本身比喻成了這場戰爭的根源?
基拉有些不可置信的推斷著安特留的話,對自己的結論難免吃驚。
而如果拉克絲在這裡的話,她會驚訝的發現,一直以來都立場不明,類似於中間派的安特留,居然從一開始就是溫和派!或者說……至少他的思想很接近溫和派。
如果沒有調整者,就不會有這種對立。這固然是話中的含義之一。但這句話還有另外的意思。
——現在,調整者對於自己「過去與未來之間」的地位不曾滿足,所以試圖繼續通過基因操縱來解決生育問題……「那樣的話,調整者就成了真正的新人類。」這不也是「不滿足、想要走得更遠」,導致的論調之一嗎?
「我沒有這樣想過……」皺著眉,基拉發現自己無法贊同這樣的說法,「可是,『evidence01不是希望嗎?對人類來說。」
「希望?」
「因為,在這麼大的宇宙中,如果只有人類這種生命體,未免也太寂寞了……」基拉忍不住說出自己的見解。
然後巴特菲魯特再次毫無預兆的轉變了話題——直指基拉的內心深處。
「……你很寂寞吧?」
被看穿了!
基拉頓時驚嚇得幾乎跳起來。居然被一個幾乎素不相識的人看穿……
是的,寂寞……在自然人的團體之中,只有他一個調整者。他永遠也不會被自然人真正的接受。
他到底是一個異類……因為是異類,所以不會真正的被理解。在自然人之中。
但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可以被這樣的,輕易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