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屹湘一愣之下,脫口而出。請使用訪問本站。她驚的嘴巴仍張著。
「是的。你姑姑,邱亞拉。吃驚嗎?」汪瓷生溫柔的問。
屹湘沒有回答。毫無根據的,她覺得,讓她驚訝的,還在後頭。她忍住心頭忽然湧起的不安,說:「挺意外的。」懶
她幾乎從未聽姑姑講起過她的學生時代。印象裡姑姑總是有些古怪和孤僻。汪瓷生描述的那個邱亞拉,原本就跟她的寶貝姑姑相去甚遠,她一時之間有些轉不過來,只是怔怔的看著汪瓷生——她對姑姑的過去瞭解尚且不足,對這個神秘的女人,根本就談不上任何的瞭解,除了,她現在在對著她講述的那些往事……她只覺得背後開始發涼。原來是不知不覺出了冷汗。
「意外麼……」汪瓷生緩了緩語氣,搖頭,大眼睛裡漸漸的滲入憂傷。
屹湘是眼睜睜的看著,這憂傷蒙住了那對眼的。
「屹湘,我遭遇過太多的痛苦,所以遇到一點的善意,總是更難忘。亞拉對我來說,起先就是普通同學,後來成了朋友。我內向,她外向,有什麼事情,是她在前,我在後。可能是她出身的原因,那時候在學校裡,她不但活躍,而且重要。我恰好相反,用現在的話來說,我應該是邊緣人,總是喜歡泡在圖書館裡。亞拉那時候週末回家,總不忘帶好吃的回來給我……她有什麼事情,也最先跟我說。包括誰寫情書給她啦,誰跟她表白啦……她像個小姑娘,不太在意這些事情。那時候我也一樣,雖然年紀在那時候已經算挺大了。總覺得好不容易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必須牢牢的抓在手裡。亞拉的前途是可以預見的,我卻充滿未知數……直到我們兩個,遇到秦天。」蟲
屹湘心再次一痛。
秦天……秦天,簡單有力的名字,怎麼聽上去,無緣無故的會讓人心酸痛呢?
「我們是在從外地考察回來的火車上遇到的。我們班同學,一起從河北農村學農後返京。那天車上人很多,很多人都是站著的。我的票跟同學們沒連著,所以找到位子就坐下了。亞拉跟人換了位子坐到我旁邊。我顧著低頭看書,也沒留意旁邊一直站著一個軍人——還是亞拉發現他有意無意的總是看我,就站到他面前,問他怎麼回事,怎麼穿著軍裝行為如此不檢點?亞拉說話很沖。她這麼一開口,同學們開始幫腔,被圍攻的秦天臉臊的通紅,卻沒解釋。他不善言辭。一向如此……」汪瓷生歎了口氣。幽幽然的,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樣子,覺得很可愛。非常可愛。他的領章鮮紅鮮紅的,臉也通紅通紅的,很窘。那麼窘,卻還是很英武——我忽然想到父親。我開始著急,可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亞拉嘴巴厲害,問他的部隊番號,秦天當然不會說……這時候列車員查票,鬧哄哄的局面才平息了些。查到我們這裡的時候,列車員看到秦天,問他要了證件和車票,接著便對我說你起來你坐的位子是這位解放軍同志的。核對了車票,才知道,真的是我坐錯了……後來問秦天為什麼不說,他說,他可以站的沒關係。但是,坐在我原本位子上的那個女子,抱著一個嬰兒,車這麼擠,讓她多坐一會兒,也好,所以他就沒出聲——有沒有這麼傻的人呢?」
屹湘輕輕的說了兩個字:「有的。」
「亞拉爽快,跟他道歉。他也就笑一笑,不再說話。後來,就悄悄的走到車廂那頭去了。下車前我們還在兩節車廂間的空隙裡遇到,我這輩子是忘不了他的那個側影,和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看我的那一眼……當時只是朦朦朧朧的感覺,想著如果能夠再見,那該多好。卻沒想到日後真的會再見。那時候常軍訓,很磨人也很煩人。有一天亞拉回到宿舍來,說又要軍訓了,為期一個月。本來是件很掃興的事情,亞拉卻笑著問,你猜這回分給咱們系的教官是誰?我當時沒有忽略亞拉笑的樣子,應該和我在想到秦天時候的模樣是很像的。是,我們的教官是秦天。改變我命運的秦天。
「他真像一個標準的教官。訓練之外,偶爾跟男生們打打球、聊聊天。跟女生總是界限分明,偶爾顯得還更嚴厲些。所以女生們雖然喜歡他的英俊,但多數覺得他死板又嚴肅,實在是太不可愛了。如果有哪個女生能得到特別一點的對待,那就是亞拉。總有些班長和教官要接洽的事情。所以不少秦天的消息,都是從亞拉那裡聽說的。比如他跟我同歲,比亞拉大三歲。部隊駐京。保定人,孤兒,家鄉只有一個老奶奶……亞拉說起秦天來,語氣會特別一點。我想,亞拉是喜歡秦天了。那麼,我對秦天的一點點的感覺,注定是要死在心底了。有一天晚上,那是秦天快要回到部隊的前幾天了,亞拉爬到我床上悄悄的和我說心事。她說瓷瓷姐姐,我愛上了一個人……我得和他去說。我直覺她這樣莽撞不妥,勸她稍等。我想我是有私心,那種煎熬……可亞拉說她忍不住了,我便說那注意時機。給不了她任何建議,當時她也聽不來任何建議。
「秦天拒絕了她。沒留一點餘地的拒絕了她。他的拒絕讓亞拉難過,讓我在鬆一口氣的時候,又傷心又氣憤,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了。亞拉那樣的女孩子,他都能拒絕,那我呢……秦天跟他的戰友撤離的那天,送他的人特別多。亞拉請了病假,我去了。想見到秦天,再看一眼也好……最後分別的時刻,他給我敬了個禮就轉身,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問他:為什麼呢?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以後你會明白。我沒明白。但不久後我收到一封信,秦天寫來的。他說有句話一定要等到他不是教官、而我不是他的學生的時候說出來。那就是,他喜歡的人是我。他告訴我那個週末他會在新華書店門口等我——我從打開信的一刻手就在哆嗦,人也在哆嗦,亞拉問我怎麼了。我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看到信封,看不出異狀。我可以瞞過去,但是沒有瞞,我給她看了秦天的信,問她,亞拉,我可不可以去?」
汪瓷生搖著頭,對著屹湘,搖頭。
屹湘擦了下眼睛,說:「我姑姑一定會說,去吧,你去吧。」
「她是這麼說的。我明知道她會很難過,會受傷,可我一定要問——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那麼確定,我和秦天,會是一輩子。」汪瓷生眼睛裡閃著淚光,「一生一世。」
屹湘靠在了玻璃牆上。冰冷。她開始可憐起這段故事中的姑姑。對汪瓷生來說是一生一世的愛,可姑姑呢?
「真殘忍。」她說。
「是的殘忍。可就算殘忍,我也不能瞞著她。那是不道德的。因為她是我朋友。」汪瓷生說,「我愛秦天,他也愛我……我們,那樣相愛著,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見面的機會很少,於是就寫信。他說等我畢業就結婚。我說我等不了畢業就想嫁他。多傻啊……經過那麼多磨難還那麼幼稚的我,是被愛情沖昏頭腦暫時忘記了現實。甜蜜的時光並不久,有人向秦天所在的部隊和我的院系分別寫了舉報信。事實被描繪成了軍訓期間教官和女學生的戀愛,還有不少子虛烏有的事情。我受到了系裡的警告……我不怕。但是秦天不一樣。秦天因此受到的處分要嚴重的多。不僅僅已經簽署命令的提干被緊急撤銷,他還受到調查。調查的結果當然是清白的,但是秦天還是被調動——調令來的非常突然,他來不及跟我說,就已經離開北京。我像沒頭蒼蠅一樣,急的要命。那時候母親回來了,得知我被學校處分,震怒。她要我馬上斷絕跟秦天的來往。母親有一句話,如果我聽從了,就沒有後來的事——她說瓷生你不要害了那孩子,你們倆是不可能的,他是軍人,你的身份,不可能成為軍屬——哪裡聽的進去,在我覺得全世界只有我能給秦天幸福的時候?我急的人都病了。亞拉趁假期探望她在長沙工作的哥嫂,順便看我。背著母親,偷偷的給我塞了張紙條。她說,也許這樣做是錯了,但是,誰讓我偏偏希望你們能好下去呢?我知道那時候有人說舉報信是亞拉寫的。但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我知道不會是她,屹湘,你姑姑……她是很磊落的女子。」
屹湘點頭。
「有了地址,我瞞著母親跑到了雲南。我在他的部隊營房外等著,他肯定有出來的時候……終於讓我等到,是他站在郵筒邊,要寄信。看到我,他就那麼傻站著。然後我開始哭,他將我抱在懷裡……那天,那天,我把自己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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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大家:補昨天的二更。今天的晚些時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