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葛斯帶著我進了宮,我牽掛著菲琳絲,馬上催促他去把菲琳絲從水牢裡放出來,雅葛斯和我一起進了位於王宮北端的水牢,延著階梯走下,打開三層鐵門,一陣陰冷腐爛的氣味衝進了我的口鼻之中,好不難受。藉著火把的光芒,我終於看到了菲琳絲了!
她幾乎是一絲不掛,披散著頭髮,被綁在一根鐵柱上,水淹到了她的胸口,她的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浮腫,頭垂著,一動不動。孟茜琪絲,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我顧不得叫人,顧不得別的,立即跳入水中,向菲琳絲游去,我叫道:「菲琳絲!菲琳絲!」她依舊一動不動,糟了,她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吧!我急忙掏出匕首,給她割開了繩子,扶著她游向階梯,還好,我感覺到她還有脈搏和呼吸,雅葛斯伸手來接,我把菲琳絲交給他說:「快點,快點,找醫生給她看看!」
雅葛斯吩咐人把菲琳絲送到太醫院去請巴滋醫生救治,他把我安置在後宮最尊貴的正殿裡,派了很多人來服侍我,然後就匆匆告辭走了,他說他有很多大事,希望我能夠理解。他派來服侍我的侍女有三十幾個,還有八個老嫗,侍衛有兩百名,冰奴和霜奴抱著拉拉也回來了。她們看到我,高興地抱著我又哭又笑,激動得了不得。
為首的老嫗自稱名叫薩賓麗絲,是陛下(雅葛斯還沒有正式登基,她已經叫他陛下了)派來教我宮廷禮儀的傅姆,她說,我所受到的待遇完全是歷代蒂山王后的待遇,在某些方面猶有過之,陛下是準備讓我做王后的,但我不諳蒂山宮廷禮儀,所以雅葛斯讓她來教我,如何走路,如何說話,如何舉止等等各種禮儀,將來方可母儀天下,所以我必須認真學習。
唉,學這些亂七八糟的走路法說話語氣法,真讓人煩惱,我突然覺得這實在是個苦差,比起雅葛斯教我跳舞痛苦多了。
學到中午,雅葛斯回來了,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登基大典的時間已經定了,就在三天之後,正月二十日,是個吉日,神廟裡的大祭司判定了的,到處一片歡騰,這些日子他的事情很多,陪我的時間不會太多,請我一定要理解,還有,他要我抓緊時間向薩賓麗絲學習宮廷禮儀,以免到時候出乖就糟了,不過他相信我,以我的聰明,是不會出現這種狀況的。
陪我吃完午飯,雅葛斯又走了,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麼事情。下午那個薩賓麗絲又教了我一下午的宮廷禮儀,她還把整理好的禮儀條款交給我,我隨便一翻,長達十幾頁,天哪!這些規矩也太多了吧!這麼多規矩要講,以後我還能夠活得自由自在嗎?我第一次理解了茜茜公主的痛苦,慘!
當天晚上,雅葛斯沒有回來。我一個人覺得好悶,我去看看菲琳絲吧,別人也不用陪著我去了,叫冰奴霜奴陪我去。
順著宮牆,我帶著冰奴和霜奴向太醫院走去。前些日子,宮裡死了不少人,可是現在已經清理得乾乾淨淨,穿過一座座假山樹林,路燈也不見了,黑漆漆的很可怕,是不是走錯了路?其實我對蒂山王宮並不熟悉,居然真的迷路了。冰奴說:「鳳姐姐,我們順原路回去吧?」
不,順原路回去,不是承認走錯了路嗎?我連路都找不著,真丟人,不,不能回去,我沒有理她,繼續往前走。
前面有一座大殿,門前有四個人在職守,這不是太醫院吧?去問問是什麼地方?
那四個守衛看到我,齊齊向我施禮:「夫人(叫我夫人了?),這是停屍房啊,你來這兒幹什麼?」
啊?停屍房?怪不得這麼偏僻,這麼陰冷,不知道齊格斯的屍骨在不在裡面,我突然很想再見見他,我對守衛說:「幾位王子和公主的屍骨是不是在這裡?」
守衛說:「在。先王的屍骨也在這裡,暫時還未裝斂,陛下說過些日子再舉行大葬儀式。」
我說:「我想進去看看,可以嗎?」
守衛說:「當然可以,夫人請便!」冰奴霜奴都嚇得縮成一團,顯然她們不敢進去,那好,我就一個人進去吧!我想見見齊格斯。
守衛打開了房門,我走了進去,一股難聞的異味衝進我的鼻中,幸好這還是冬天,如果是夏天,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味道。
大廳裡,四角都點著燈,閃著幽暗的光芒。
有幾十具排列整齊的棺槨,每一具都沒有全蓋上,只蓋了一半,齊格斯在哪裡?我走到一具棺槨前,輕輕掀起覆蓋屍體的白布一看,是蒙克斯的屍體!他的面容顯然已經是被整理過,血污已經洗盡,雙眸緊閉,臉色鐵青,我想到他跳樓自殺的那一幕,眼淚一滴滴地灑了下來……不知道他能不能夠知道我在這裡哭祭他?人死之後,當真全然無知嗎?
良久,我又來到另外一具棺槨前,掀開白布一看,嚇得我差點就要轉身逃跑,手一鬆,白布落下蓋在屍體上!這是一具燒焦了的童屍,不知道是雅葛斯的十五弟還是十六弟,全然看不出來了!齊格斯,齊格斯在哪兒?
我竭力穩定了我的心神,走向下一具棺槨。我輕輕揭開白布,這是雅葛斯的四妹,她是被她的親哥哥況明斯殺了的,唉。
我一連掀開了七具屍體的蓋屍布,終於看到了齊格斯,他神色平靜,就像睡著了一樣,他的臉色不是那種可怕的慘白色,而是類似於象牙般的顏色,容色如生,彷彿很快就會甦醒過來……我輕輕地叫了一聲:「齊格斯,我來看你來了……」我撲在棺槨上,淚如泉湧,灑在齊格斯僵硬的臉龐上,就像他也在流淚一樣,我掏出手帕,輕輕地給他擦拭。
我掏出匕首,割下我鬢邊的一縷頭髮,輕輕地塞在他僵硬冰冷的手中,我不能夠來陪你,讓這縷秀髮永遠陪伴你吧,希望這能夠讓你開心……你送我的墜子還在我的懷裡,我一定永遠珍藏著它,還有你送我的貓咪,我也會好好地養著它,菲琳絲我更會當她親妹妹一樣,不知道琳達怎麼樣了,過兩天我去看她。你放心!
大廳裡靜得可怕,甚至可以聽到我的呼吸之聲……
可是我突然覺得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因為我覺得除了我之外,好像還有另外一人的呼吸聲,可是這整個廳堂裡的都是屍體啊,誰還會呼吸?有鬼!這是我第一個想法!我抬起頭,左看右看,把手裡的匕首握得更緊!沒有人,我說:「誰?誰在裡面?快出來,如果再不出來,我就叫人來了!」
突然間,一具棺槨裡坐起一個人來!屍變啊!我的手一鬆,匕首差點兒掉在地上,我急忙抓緊!定睛一看,是卡倫奇!雅葛斯的十弟,渥裡斯的親弟弟卡倫奇!他不是被孟茜琪絲勒死了嗎?怎麼又活了?
卡倫奇看到我,低聲叫道:「鳳儀姐姐,我沒有死,救救我,救救我!」
卡倫奇沒有被勒死,他一定是體質特殊,別人以為他死了,隨便把他裝進了半開的棺槨裡,可是他其實只是昏迷過去了,現在醒了過來。
我不能夠見死不救,他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他有什麼過錯,何況他的母親和哥哥對我一直挺好的,可是我怎麼救他呢?
我走上前,對他說:「卡倫奇,別作聲,你要我怎麼救你呢?」
卡倫奇說:「我知道這座大廳下有一個下水道,要是能夠打開這個水道門我就可以逃出宮外,可是我人小力弱,打不開,鳳儀姐姐,你幫幫我打開這個下水道,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我說:「你逃到哪兒去?」
卡倫奇說:「無論到哪兒去都行,我再也不回來了!」
一個孩子,逃出去又能怎樣生存?可是如果他不逃走,雅葛斯多半不會放過他,就算我能夠說服雅葛斯放過他,孟茜琪絲也容他不得,孟茜琪絲最恨的人可就有阿菲爾母子啊,算了,我盡點兒人事,把他放走,至於將來他怎麼生存,我就不再過問了,總之,眼不見為淨!
我幫著卡倫奇打開了下水道的石門,伸手入懷,把兜裡所有的錢都拿給了他,又把頭上的首飾取了幾樣下來交給他,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給他穿上,轉念一想,把打火機拿給了他,打起了火,對他說:「你快走吧!這個拿給你照路用。以後我就再也認不得你了!」
卡倫奇向我叩了一個頭,哽咽說:「鳳儀姐姐再生之恩,卡倫奇今生不忘!」轉身鑽進了下水道,他還是個孩子,鑽過這兩尺見方的下水道出去倒也不是很困難。
我把下水道的石門重新蓋好,用放在角落裡的拖帕拖乾淨了留在地上的痕跡,急忙離開停屍房。
我向守衛打聽了太醫院的方向,帶著冰奴和霜奴向太醫院走去,我要去看菲琳絲。
菲琳絲還沒有醒過來,我守在她的床邊陪了她一晚,希望她能夠感受到我的關心,早日恢復過來。
天亮的時候,我離開了太醫院,回到了宮中。吃過早飯,薩賓麗絲又來教我那些亂七八糟的宮廷禮儀,耐著性子努力學習,一切都是為了雅葛斯。我唯一開心的是,孟茜琪絲一直沒來找我的麻煩,不過總歸讓我有些擔心,偷偷地問身邊的人,他們卻說孟茜琪絲還沒有回宮,她先去了雅葛斯的封地羅跗,不知道還要辦理什麼事。謝天謝地!如果身邊沒有雅葛斯,我連面都不敢見她!
中午時分,雅葛斯帶著約克斯和埃琳絲、賀利斯來到宮裡。好久沒有見到約克斯了,只見他神清氣朗,興高采烈,腳步輕快,完全沒有病容。他不是摔傷了腦袋嗎?完全好了?
約克斯大概是見我面露訝色,笑著說:「看到我好了,很吃驚啊?沒有什麼好吃驚的,我本來就是裝的,就摔那麼一下,怎麼可能把我摔成傻子,你以為我是玻璃人哪,這麼不經摔?一些皮外傷,我早好了,王兄還沒有被放逐的時候我就已經好了,他讓我繼續裝,到時候就在宮裡作內應。母親帶兵進宮的時候,是我把蒙克斯他們的防禦軍隊驅散的,我穿著王兄的服裝在士兵們面前一出現,他們都嚇慌了,這全賴我王兄的威風啊,他們還以為我是王兄呢,畢竟我們兩個長得很像,倉促之間,他們也來不及分辨。王兄要求我尤其要照顧好幼妹埃琳絲,她可是母親的命根子!那天我離開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埃琳絲藏到了地下室裡,她總算平安無事了。」
埃琳絲雖然受了些驚,但終歸是個孩子,她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看見我,碰跳著要我抱她。賀利斯有些手足無措地跟在雅葛斯身後,他是雅葛斯唯一還活著的異母弟弟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察出什麼,總之,他顯得非常謹慎小心,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應該的謹慎和小心,他不再天真,他不再活潑,他是不是明白,他要活下去,從此以後得夾著尾巴做人!
約克斯又說:「母后還沒有回來,我們大家可以暢快地聚一聚。要是她回來了,我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聽說她知道王兄把你安排在正宮裡,大發雷霆,那兒原本是她住的地方。王兄把那兒裝飾一新,讓你住,把她的寢宮搬到西宮去了。」
我有些發慌,雅葛斯這麼處理,孟茜琪絲會怎麼樣?雅葛斯大概看出我的驚慌,說:「不用擔心,我已經是國王,而你很快就是我的王后。按照蒂山風俗,王后才是帝國第一夫人,她要和國王住在一起,料理內政。太后原本就應該住在西宮,這是歷來的規矩。我只不過是照章辦事而已,她已經不是王后,莫非還要住在正宮裡不成,她要我到哪兒去住?我身為國王,難道還要住在西宮?這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我可以孝敬她,也可以順著她,但有些原則性問題,我不能聽從她的!」
約克斯說:「是啊,我也覺得母后為這些事情發怒,簡直沒有任何道理。王兄的處理原本就是歷來的規矩而已,有什麼值得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