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裡斯道:「他倒是真的捨不得鳳儀!不過豈有此理,他居然敢來硬碰硬的來要挾我們!」
齊格斯說:「我們難道不是也是用鳳儀來要挾他嗎?現在好,我們雙方都投鼠忌器,各有顧忌,誰也不敢妄動。我真擔心我的母親和妹妹落在孟茜琪絲手裡,不知道那個瘋女人會怎麼樣作踐她們,你母親和弟弟恐怕也凶多吉少。」
渥裡斯說:「我知道啊,可是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不投降,他們是個死,我們投降了,他們還是得死!我們也一樣得死!時間拖得越久,就對我們越不利,雅葛斯已經得到了迪甘城,他的援兵可以源源不斷地趕來,我們卻只能夠在這兒困死!波利科又與我們斷了聯繫。他唯一的顧忌就是鳳儀,可是如果他真的不顧一切,用我們的母親和弟妹來威脅我們,我們又怎麼辦?難道我們真能殺了鳳儀嗎?」
齊格斯說:「當然不能!我是不會允許你傷害鳳儀的!我一直在想,如果是雅葛斯遇上我們的事情,他會如何辦?他應該有辦法逃出臨池關,我們卻只有在這裡一籌莫展。論到臨事決疑,比起奇計百出的他來,我們確實差得太遠了。他不知道我們會從哪條路潛往南方五省,就先一步把臨池關這個咽喉要道拿在手中,他事事料敵機先,我們怎麼是他的對手?」
渥裡斯不說話了,陷入沉默之中。一時之間,山谷裡再無人聲。
我牽掛著雅葛斯的凍傷,焦慮不安,明天會怎麼樣呢?明天我能不能夠回到雅葛斯身邊?
過了一會兒,渥裡斯說:「四弟,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接口說:「其實他可以讓你們離開蒂山啊,何必一定要做得這麼絕!」
渥裡斯說:「你又犯了幼稚病!只要我們還活著,無論我們跑到天涯海角,無論我們本身的意願如何,都會有人利用我們是兄弟這層關係的,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人挾持我們來對付他!這對他對蒂山都是最大的麻煩。對一個國家一個君王來說,他都不能夠冒這個風險。如果換了我,換了齊格斯,甚至換了蒙克斯況明斯他們,也肯定一樣,必須斬草除根,這樣才能夠永無後患!不過我不想死,無論如何我也會奮力一搏的!你還在我們手上,不能說完全沒有希望的。」
齊格斯說:「二哥,我們馬上離開這裡。算時間的話,我們的母親和弟妹明天就會被雅葛斯押來,如果他用他們來威脅我們,我們又怎麼辦呢?真的和他交換?交不交換我們都是死路一條。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鳳儀了。我想了一下,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就是讓他找不著我們!就算是暫時的也好。先等等波利科的消息再說。」
渥裡斯說:「好,我們現在馬上走。往山林裡走?」
齊格斯說:「是。從這個枯澗裡往上遊走,遁入深山之中。我想雅葛斯或許會派人盯梢,但是這些路並不好走,而且溝壑峭壁眾多,夜色之中要盯住我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多加注意便是。」
隊伍立即上路了,延著枯澗走進群山深處。
走了很久,他們發現了一個廢棄的古堡,外表還算是完整,牆壁高約五六米,雖然長滿乾枯的荒草,但是似乎還算結實。古堡的前面有一片斜坡,視野開闊,古堡的後面則是懸崖,懸崖距離對面的山峰約有四五十米遠。左右兩面距離山壁各有一兩百米,弓箭是射不到的,如果有人要來進攻,就只能從前面來。看來當初建設這個古堡的人是頗費心思的。
齊格斯讓隊伍進去休息。古堡的大廳裡全是灰塵,他們初略地打掃了一下,便在大廳裡休息。
渥裡斯和齊格斯靠在一起睡了,他們真睡得好嗎?賀利斯也靠在我的小腿上睡了。四周靜得讓人害怕,只是偶爾傳來一聲野鳥的悲鳴之聲……
天亮了,太陽升了起來,從窗戶裡射進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冬天的太陽真的很暖和,很舒服。
齊格斯給我端來一碗清水,遞給我一張餅,對我說:「你喝一碗水,吃一塊餅吧。鳳儀,不要這樣恨我,說不定今天是我的最後一天了……雅葛斯絕對不會放過我們。」
我吃了那塊餅,喝下那碗水,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做啊?我只想快點回到雅葛斯的身邊,以後無論他做什麼,我就像駝鳥那樣,把頭埋在沙裡,只當沒看見就行。
不知道雅葛斯是不是能夠找得到這裡,他神通廣大,應該找得到的。時間靜靜地流逝,誰都不說話,每個人似乎都感受到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息。
快到中午的時候,突然之間,山林中群鳥亂飛,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齊格斯說:「他一定來了。你先去看看!我隨後便來。」
渥裡斯咬牙道:「避也避不開!看樣子,他今天就想要把我們給解決掉!」他一把把我拖起:「你跟我走!鳳儀,我雖然喜歡你,但是你的那個心上人也太過分了!我現在就把你帶到他面前,他若要殺我,我就殺你!反正你也不喜歡我,你也別怪我狠!」
渥裡斯把我抓到古堡的城牆上。一手拉著我,一手拿劍,向下看去。只見雅葛斯騎在紅雪上,手持馬鞭,身後跟著數千士兵,佇立在距離古堡約一兩百米的斜坡上。
雅葛斯說:「渥裡斯,你們為何要逃?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來解決這件事嗎?你們的母親和弟妹在距離這兒約兩三里的地方,只要他們一來,我們就談判。」
渥裡斯吼道:「談不談都是一樣!你只要再上來一步,我立即殺了鳳儀!」他隨即把劍放到我的脖子上。
雅葛斯叫道:「渥裡斯,你放了鳳儀!」
渥裡斯道:「她是我的人質!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愛她,為了她你捨不捨得放了我們?」
雅葛斯怒道:「你好卑鄙!我們兄弟的事我們自己解決,為何要牽扯上鳳儀,她是無辜的!」
渥裡斯道:「可是現在她是我的護身符!我要你馬上放我們走,否則我現在就先殺了她!」
雅葛斯雙手緊握,反覆搓扭,顯然他焦躁氣惱之極,卻始終沒有下令攻打城堡,他對我真的很好,我雖然動彈不得,但心裡卻非常高興,無論今天會怎麼樣,雅葛斯為我猶豫了這麼久,我已經很開心了,依雅葛斯的性格,這已經很難了。
雅葛斯突然說:「好!你放了鳳儀!我今天放你們走,我們的賬以後再算!」
渥裡斯大笑:「雅葛斯!看來你最大的弱點就是鳳儀呀!從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沒弱點的人呢。」他對我說:「想不到雅葛斯為了你甘心放棄到嘴的鴨子,他真的對你很好!你也算沒有白愛他一場!」他又笑了,笑得好古怪,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不,不能這樣,這個渥裡斯給雅葛斯帶來多少麻煩,差點讓雅葛斯送命,雅葛斯好容易掌握到主動權,就這樣放了他,將來後患無窮!而且雅葛斯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了勝利,他的士兵將領們會怎樣看他,他這麼兒女情長,將來還能指揮那些人嗎?他們還肯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幹嗎?我得逃走!
我趁渥裡斯放聲大笑,抓住我的手沒有那麼緊的一瞬間,用頭狠狠地撞了他的下巴,他情不自禁地往後一仰,我順勢給了他一腳,把他踹倒了,隨即我從五六米高的古堡上跳了下去,跌在泥土中,我的雙手給綁著,只靠雙腿的力量,連滾了幾滾才勉強爬起來,還好我沒有受傷。我用盡全力向雅葛斯跑去!
我聽見渥裡斯大叫:「我要你死!」雅葛斯也在叫:「鳳儀快跑!」他縱馬往山上跑來,手裡拿著弓箭,他身後將士們也都跟著他往上衝。我聽到身後傳來風聲:不好,渥裡斯用箭射我。可我在全力往前奔跑的時候已經無法再做出別的反應了,我唯一能夠做的仍然是奮力往山下跑。我明顯的感到弓箭射到我的背心上,奇怪,除了有點痛以外,居然掉了下去,根本就沒有傷害到我,是渥裡斯的箭力已盡?強駑之末不能穿縞素?還是我已經跑到弓箭有效射程之外?我也沒時間去想,仍然奮力地向雅葛斯跑去,我只想躲到他的懷中,現在只有他的懷中能夠給我安全的感覺。
雅葛斯也在放箭,他顯然想阻止這支想要我命的箭,但是他慢了一步,箭不知射到哪兒去了,根本就沒能夠阻止住這只箭,幸好這只箭也沒有射傷我。
我終於跑到雅葛斯身邊,雅葛斯一把把我拉上馬,左手拉韁,右手把我抱在懷裡,調轉馬頭向山下奔去,迅速地離開對方弓箭有效射程之外。他一揮手:「將士們,進攻!毋須任何顧忌!」士兵們往山坡上衝去……
我幾乎軟在他的懷中,我渾身都在冒汗,差一點兒沒命。雅葛斯說:「別怕,沒事了,沒事了。」大約是太過激動,他一陣的咳嗽。
在一塊大石頭後面,他把我放下馬背,接著自己也跳下馬來,用劍給我割斷捆綁,緊緊地摟住了我:「鳳儀,我們終於相聚了。以後再也沒有力量能夠分開我們,我們永遠在一起!」我也忘記了一切,和他擁抱在一起。
良久……不,很久……我抬頭看著他,他不僅瘦了,而且臉色也是蒼白的,我心痛地說:「雅葛斯,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是因為我你才凍傷了自己的。」
雅葛斯說:「齊格斯告訴你了?其實不是因為你,是因為西菲兒,我遇上這個女人才是真倒霉了。」
我問:「怎麼回事?」
雅葛斯說:「那天我給你一送出信,就知道他們馬上會猜到我在迪甘城,會立即來抓我的,我原本想立即離開迪甘,誰知西菲兒卻……她纏住我不放!我當時好不耐煩!只有硬著頭皮與她虛於委蛇。如果是你,你不會這樣沒輕重的是嗎?所以你才是我唯一喜歡的女人。我一直被拖到晚上才走,否則我怎麼會冒險潛水,又躲入寒泉之中?」
我說:「你不是答應娶她嗎?」
雅葛斯微微一笑,在我耳邊說:「吃醋了?我說的是只要克亞威在,我就娶西菲兒為側妃。這句話大有迴旋餘地,萬一克亞威不在了呢?我就不必娶西菲兒為妃了。鳳儀,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終生不負你,我只想娶你!至少目前是這樣,我還沒想過要再娶一位妃子!」
我問道:「雅葛斯,你為什麼要殺你的那幾個兄弟?如果說渥裡斯齊格斯與你爭位,你殺他們還有可說,你其他的幾個兄弟又礙著你什麼了?為什麼你一定要殺他們?我親眼看見蒙克斯和況明斯死了,我好難過!你明知道你母親是什麼樣的人,你還要她來!我聽見她來了好害怕。」
雅葛斯說:「剛一脫身就來表現正義了?你既然要問,我就告訴你,我覺得他們死了我更放心!至於我的母親,」他說:「她不可能殺得了你!我為你做了四道防護措施!我讓那只認識你的軍隊隨她進城,對軍隊下了死命令,他們不敢殺你,我又先一步派人去告誡克亞威,讓留守在迪甘城的軍隊不准動你一根毫毛!我還怕出意外,又讓噶爾樂去盯著我的母親,隨時隨地地跟著她,讓她沒機會找自己的心腹來害你,同時我又讓風若斯以最快的速度先把你接走再說!有這四道措施,我母親怎麼能夠殺得了你?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你會落入渥裡斯和齊格斯手中。我怕蒙克斯用你來威脅我,所以我根本就不進迪甘城,我不去迪甘城,他就不會用你來威脅我,你反而更安全。而我也避免了在幾萬大軍面前因為你不得不退縮的尷尬,剛才我因為你而讓步,好歹只有幾千人看見。你知道嗎?我是第一次被迫向對手讓步。其實渥裡斯他們並非沒有別的法子逃出臨池關,他們要把你當人質,這件事本身也做得過分了!」
我說:「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不覺得你也很過分了?蒙克斯他們死得好慘!你母親在城裡亂殺人!」
雅葛斯沉下臉來:「莫非我做事情需要得到別人尤其是你的讚揚和同意?那些外戚原本就該死,尸位素餐,享盡榮華富貴,他們阻擋了真正有才幹的人的進階,治理國家怎能靠這些無能的外戚?如果我登基,我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他們,除掉他們空出許多位置來,讓真正有才幹的人上台!對治理國家很有好處,對於機構改革也很好。既然遲早都要除掉他們,何如讓我母親去幹?他們是我母親殺的,我就大有迴旋餘地。」
我說:「怪不得蒙克斯說你這是在借刀殺人。你呀你……那這事暫不去說,你到底給克亞威許了什麼諾言?他為什麼會站在你這一邊,僅僅是你答應娶他侄女西菲兒嗎?」
雅葛斯笑了起來:「對這個問題總是念念不忘的,你的醋勁還不小!」
我說:「你故意氣我?」
雅葛斯說:「那我可以告訴你,這點你大可放心。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西菲兒,過去不喜歡,現在不喜歡,將來也不會喜歡!我對克亞威許下娶他侄女的諾言其實都是些模稜兩可的話!或許克亞威也聽出來了。」
我心中暗喜:「那克亞威憑什麼要幫你?」
雅葛斯說:「男人的事情,與女人不見得相干,要用一個女人的婚姻去交換,實在有些可笑。你以為在克亞威的眼中,他真的很在乎他侄女的終身幸福?他要的不是國丈的身份,而是更實在的東西!」
我心裡一激靈,忙問:「攝政王還是大將軍?你真的答應了他?你這不是太阿倒持嗎?這對你太危險了?」
雅葛斯笑道:「你倒挺關心我的,謝謝了,非常感激,這可是我的真心話。為了自保,我什麼諾言都可以許下,我什麼手段都可以使上。在政治上的諾言隨時都可以不算,你就當我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吧。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多一條罪名也無所謂。」
我說:「你想過河拆橋,一成功就除掉他?」
雅葛斯說:「你以為我該怎麼辦?」
我說:「……你無論怎麼辦都是對的………」
雅葛斯說:「克亞威只是我的一顆棋,在我需要他的時候,我什麼諾言都可以許下,在我不需要他的時候,他必須從棋盤上滾開!否則……」
我嚇了一跳,衝口而出:「那麼我呢?我是不是也是你的一顆棋?我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利用我,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就讓我滾開甚至於殺了我?」
雅葛斯驚訝地說:「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你和克亞威怎麼可以相提並論,你……」他緩緩閉上眼,輕吁了一口氣,又睜開眼,彷彿有些悲涼:「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認為,我也不敢說不是!」
我叫:「你,你真的是這樣的人!你太讓我失望了……」
雅葛斯說:「不僅是失望吧!?還有傷心,是不是,是看穿我真面目的傷心,對嗎?」
我說:「看來我不應該再呆在這兒了。」
雅葛斯有些傷心氣惱地說:「隨你的便……我這輩子都不阻攔你做任何你自己願意做的事,這句話我永遠算數。」
我說:「雅葛斯,你太過分了,我看錯你了………」轉身就跑。
雅葛斯一把拉住我:「你剛一脫身就要離開我了?」
我說:「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雅葛斯說:「別任性,先去大帳裡休息休息。等我捉住了渥裡斯兄弟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