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五隱匿真修時,看上去只是個普通女子,勉強算得高挑身材,可還是比蘇景矮上大半頭。此刻,蘇景顯現眼前一樣比她高出大半頭。
力量以論,血雲劫數打不滅墨十五,但血雲對她絕非全無威脅,墨十五人在劫數中不敢有絲毫大意,口中笑聲狂妄但神識內斂潛心調運真修迎抗劫數,一時間顧不得去看外面的情形。
是以蘇景踏入前的情形,外間觀戰眾多修家比著墨十五看得更清楚:風,長。
片刻之前,突然起風了,不算狂猛但也絕不輕柔,裹挾著砂礫的風吹在面上,微微地疼。風掠,蘇景身上長袍烈烈擺動,隨後就在衣袂搖擺之中蘇景身形暴漲!
從七尺到十丈,從十丈到百丈再到千丈,就在天下修家的關注之中,蘇景搖身化作天靈神祇般的巨人,一步跨入血雲劫數中。
他比著墨十五還要更高大。
小人兒變成了大個子,力量如何尚不可知,至少體態奪盡目光。
乍見蘇景,乍見他比著自己還要『高高在上』,墨十五微微一愣,隨即放聲大笑:「化身巨人,便真的是巨人了?」這等化身隨心、大小如意的法門在修行道上早有流傳,力氣也會有些增長,但與身形增長全不成比例的,嚇唬普通修家可能還行,想要嚇唬早都證得仙道的墨十五還差得遠。
不料想,蘇景剛入劫雲內。面上忽然顯出了興奮光彩,轉身又退了出去。
他才來,未動手,又走了。
墨十五不明所以,正待開口發問,突然心中警訊連連,幾道強大氣意正向大漠急掠而至!能讓墨十五感覺威脅、甚至恐懼的氣意。
中土世界、凡人世界,竟有這等人物?!
蘇景退走,是為迎接來人
東南方向,劍嘯如歌。一道青芒劃破夜空。
歌聲落玄光散真人現。中年男子,青色長袍,目光平靜面帶笑容,落地、躬身:「弟子沈河。拜見師叔。」
沈河出關。並非劍歌修行圓滿。而是人在關內突然領略到大漠深處邪氣昭彰。即刻出關遁劍而至。沈河未證道,不是仙,只能算是強大的凡人但這個凡人急遁時不經意間散出的氣意。讓自詡真仙的墨十五心底生寒。
怎麼可能!墨十五聽得沈河報名,她早都聽說過離山沈河之名,但她絕不相信凡間修家竟能對自己生出威脅。
不信也得信,向蘇景見禮後沈河側目打量了一眼正糾纏強敵的劫雲,神目如電、直接洞穿血雲,與墨十五對望了一眼,對望之中墨十五一聲低低悶哼,真就覺得那個沈河目光如劍,刺得她雙目巨痛!
見到沈河,蘇景不勝歡喜,執做門人參見掌門之禮,笑道:「區區邪魔,何勞掌門法駕,多謝。還要恭喜掌門修為再做精進。」
說到修為,沈河微笑修行精進,確實精進!這次閉關不為飛仙,旨在參悟無上劍訣,或許是修為境界與『我當相仿賀余師叔』的心境都已圓滿圓潤、正正契合了那道清泠劍唱之訣,短短三百餘年閉關帶給沈河的劍上精進遠超想像。
而沈河顯身時,蘇景幾乎從他身上看到陸崖九的影子那份因劍而來的銳氣!
剛和沈河打過打過招呼,西北方向嘩嘩輕響隱約。
一本書置於涼亭石凳上,有清風過捲動書頁,就是這樣的響聲了。
聲起雲駕起,雲中一學生學生的打扮,樵夫的模樣,三十多歲的年紀,週身黝黑,胸膛兩膀肌肉解釋撐得書生袍都高高隆起,若脫袍披甲,妥妥當當的黑將軍。
『黑將軍』落地拱手,先向沈河問禮再對蘇景微笑:「先生可還識得故人。」
看上去依稀有些眼熟,稍作思索恍然大悟,蘇景笑道:「高英傑?」
黑黝黝的書生哈哈大笑:「正是學生,一別千年,先生風采更盛當年!」
騷、戚東來膩聲做笑,對蘇景道:「當年小學生,如今老先生,最近你不在中土,不曉得大成學木恩先生之名。賑災西北、除妖嶺南,東海有惡蛟蟄伏萬年辛苦修行,一朝出世催海湮世,結果此獠命不好,正逢木恩先生垂釣東海,一筆以困之,平息大禍!中土修行道上人人都說,下個升仙之人,非木恩先生莫屬了。」
遙想當年,光明頂同門試劍勝出,蘇景搶下去往劍塚采劍的名額,幾大天宗與他同入劍塚的弟子,涅羅蜂僑,彌天果先,天元青蟬,紫霄國尚尚公主,再就是面前這個樵夫樣的黑壯書生,大成學高英傑,字木恩,師從蒹葭先生。
現在回頭看:蘇景成就自不必說,而蜂僑滅情、大道可期,飛仙幾成板上釘釘之事;天元道封山,青蟬今日成就未知;彌天台也告封山,但在封山前果先摘榆錢定身再不動,頓悟而入空明,他再動時即為成佛時;紫霄尚尚生孩子回來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媳婦,她自己不顯崢嶸但肚皮了得,生下來的孩兒個個精彩,以至今日紫霄尚尚在自家人中得了個綽號:奪目娘。她的孩兒個個資質驚人光彩奪目,『奪目一代』的娘,是稱奪目娘。
『木恩先生』高英傑,多少年裡悄無聲息,才一出道就驚動天下,人人都道他那已經飛仙的師父蒹葭先生藏劍功夫好生了得。
當初並肩采劍的修家少年,今日幾乎各有精彩,其實這也不奇怪,那時候劍塚情形特殊,整整幾十年裡,一宗只能派一個人去採劍,能被門宗選中去往劍塚的莫不是門內最最出色、最有潛資的晚輩。蘇景做修行有奇遇;人家照樣有遊歷得造化,而天宗底蘊何其深厚。對真正破道有望的弟子的扶持何等有力。
至於高英傑,他的天資或許不如蜂僑,但絕對高過蘇景;他的經歷不若蘇景那般轟轟烈烈,但也精彩絕倫,宗內真傳『正氣』修法十三層,他卻修到了十七層。
十三層功法修盡,後四層精進全然來自他自己感悟,雖還不曾飛仙但已然成為古往今來,大成學中第一人。破**凡胎結化意氣形魄,再以意氣之魄返還璞真重生血肉之軀。這一次往復。猶勝一場飛仙。
那時少年僮子,早已超凡入聖。中土世界所以妖嬈,皆因:從不缺奇葩。
少不了的,劫雲中墨十五專門運氣一道靈識。相探書生人與書。講緣分的。拿起一本書,才讀了幾行字、甚至連題概或楔子都沒看完就被吸引住了,便是緣分。
墨十五就是如此。神識在木恩先生身上一掃,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感覺來得異常古怪,彷彿對方變成了一本好書,讓墨十五忍不住地就要『讀下去』、就要『陷進去』。
心中一跳,警兆如刺,墨十五急忙斬斷那道神識,心中驚慌、且驚駭,那個書生未動法,只憑氣意就險險勾了她的神!
蘇景還沒來及與高英傑許久,南方突然傳來轟轟震動,沙漠搖晃砂礫彈躍,大地急顫不休,似是有無匹巨獸疾奔而來是獸,但一點也不巨,蛤蟆,茶杯口大小,背上疙裡疙瘩滿滿長著癩,癩蛤蟆。
在蟾蜍裡,這只絕對算是小個子。看上去全無異常的小個子癩蛤蟆,勉強還會蹦,姿勢醜陋難看,但每次縱躍,必做千里跨越!三五下,癩蛤蟆從南方跳到了蘇景面前。
墨十五人在劫雲內,看不到來得是個什麼怪物,可是她感受得明白,那『東西』每次落足,似乎是踩進自己心裡,把她的心都踩癟了。何謂氣勢所奪?此刻墨十五感同身受。
蛤蟆止步、張口,吐出一個小媳婦打扮的女子。
茶杯口大的蛤蟆,吐出個成人身形的女子。單看五官,這女子當算是中上姿色,可惜兩隻眼睛離得稍遠了些,顏色由此打了個折扣,中等人吧。
好久不見,老熟人,老裘家的婆姨青雲。青雲先俯身將癩蛤蟆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這才對蘇景笑道:「可還記得故人?」
和高英傑來時幾乎一樣的問題。不過『故人』指的不是她自己,青雲不算蘇景的故人,他們算親戚。
青雲所指,是她手中的蛤蟆。
蘇景喜上眉梢,全不以輩分、身份自居,躬身一個深揖:「晚輩蘇景,拜見南荒蛤前輩。」
當年把蘇景一行盡數吞入腹中,以裘婆婆那等修為本領都全無察覺的南荒老蛤。青雲是有心人,那次結緣後她常常會去南荒邊緣探望這位同族前輩,千年過去一老一小結下了不錯的交情。見禮後蘇景又笑道:「驚動前輩法駕,可是因為那個女子?小丑而已,前輩費心了。」
「人間有句話,喚作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青雲咯咯笑著解說:「老蛤前輩說女子的口氣連癩蛤蟆都聽不過了,得看看她到底長了多大的嘴巴。」
老蛤前來引動的山搖地動尚未平穩,乾燥萬年的大漠上突然烏雲滾動、雷鳴電閃,暴雨來得全無徵兆,旋即一尊佛陀落足地面。暴雨西來,佛陀西來!
「經傳,佛都是開著花來的,花開見佛嘛,不是開玩笑的。」三屍開口,笑嘻嘻,全不把眼前的佛陀當回事:「下著雨來的那不是佛,是妖怪,海裡的。」
大佛拜真君:「老衲鰲渚,拜見蘇景大士,拜見三位矮大士。」
蘇景仔細打量著面前老鰲,面色肅穆:「大師目納空明身趁佛光,這是已經證得菩提之象。您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