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和尚滿面驚詫,最最純正、最最祥和的佛光,非佛至,絕不會如此!瞑目王身上竟然藏了一尊佛!
金色蓮花座,胖大強壯、面色兇惡之人端坐,正笑得開心。
他有佛光,影子和尚不會看錯;可他頭上不見肉髻,腦袋也不圓,光禿禿的頭頂上香疤幾點,身上莫說寶衣,就連袈裟都沒一件,只是簡簡單單那的僧袍不像佛,是個又凶又醜的大和尚。
滿臉橫肉之故,笑容更顯猙獰。
佛光即為鐵證,影子和尚不敢怠慢,向後退開一步欲施禮,胖大和尚卻搖了搖頭,伸出一根食指壓唇做噤聲手勢,跟著指了指正沉睡中的瞑目王,又指了指外面,示意莫要打擾了病人休養,有話大家外面去說。
如此最好,蘇景點了點頭,瞳瞳依舊守護王駕身邊,另外三人同時起身,出鬼袍、入冥宮。
來到外面,影子和尚顧不得和三屍、不聽等人打招呼,雙掌合十滿面虔誠,對胖大和尚:「弟子拜見佛陀。」
『佛陀』兩字出口,三屍立刻面露驚詫,雷動瞪大了眼睛:「你是佛爺?寶衣何在?肉髻何在?佛有三十二相,你哪一相也不像。」
「別說,這金蓮座倒是有點意思。」赤目膽大包天,直接走上前伸手指頭去敲金蓮,噹噹的悅耳輕響。
拈花有些沉不住氣,滿面敵意:「那胖子。我可與你說好了,以前有妖孽,在咱們哥們面前裝神弄鬼、假扮佛陀,結果被我們打得稀爛!」
胖大和尚對三屍搖頭擺手,笑容不減,口中對影子和尚道:「禪師不必多禮,禪師也說錯了,我不算佛陀。」
影子和尚皺了皺眉,很有些不解:「那你何來佛光?」
胖和尚呵呵笑:「我修成了佛陀,所以有佛光;道理上說。修成了佛就是佛陀了。但我未做佛陀,一不座龕二不入廟三不進經傳四不說法講道,是以我又不算佛陀。」
不是機鋒勝似機鋒,和尚倒是耐心:「你們就當我考中了狀元卻沒去做官就是了。」
是佛。不做佛。由此不算佛?
平心而論。三屍不喜歡佛,此乃本性相悖。是以聽過胖大和尚有佛不去做這麼上進,三屍都挺高興。雷動點頭:「你不做佛,那你還接著當和尚?請問大和尚怎麼稱呼。怎會從我家冥王袍中現身?之前聽你哈哈大笑又為何事?」
「我是野路子修行的,沒師傅也就沒法號,曾棲身一座優優山,那時候我年輕,比我年幼的就喊我優和尚、優大師,年長於我的直接叫我小優。至於我為何會在此間,這可說來話長:我本來沒修行,我練武的,一身好武功,有天我在江邊遇到了個山羊鬍老頭兒,我以一根蒿草渡江」
話說到此,三屍齊聲糾正:「茅草!」
優和尚愣了愣:「哦,你們知道啊。」
這倒還真是意外了,將蒿草煉化做穿梭天宇神奇法器、又將此物贈與神君的那位佛陀居然在此。
迎著眾人驚詫目光,優和尚又呲牙笑,此人面目凶悍,但目光是軟的,被他看著感覺很舒服,此外他還有一口白白淨淨的好牙齒:「閻羅王給我種功利心,給我修行添出許多困苦,咳,我們不記仇的,算了算了;不過當初我渡江時,他喊了那一嗓子,害我掉進了水裡,我可不甘心。」
赤目聞言不禁發噱:「優和尚,你分得清大小嗎?壞你修行你不當回事;喊一聲、害你掉進游了會泳你卻斤斤計較?」
優和尚不離蓮花座,看了赤目片刻,搖頭:「你這個人,不講理啊。」
赤目被他說糊塗了:「我就是在跟你講理啊,講哪事是大哪事是小的道理。」
優和尚又笑了:「你看,你自己也說,你在和我講理你在和誰講理?我不做佛可我還是佛,你和佛來講道理,可不就是不講理麼。」
赤目想了想,哈哈大笑:「想不到!佛爺裡也有你這麼有趣的!」
優和尚聳了聳肩膀,話接前提:「反正我就是不甘心曾經掉江裡,可我也不能去興師問罪,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送禮!我把蒿草煉化成飛駕法器,悄悄將我的一段元識藏於其中,想得是哪天閻羅王駕草飛天,過海或者過江的時候,元識作梗忽然撤了蒿草法力,栽他個水花朵朵」說都這裡,優和尚已然大笑起來,手舞足蹈,那份快活真不是能裝出來的。
王宮裡一群凡俗人個個搖頭,這個和尚真是佛陀麼?這麼點小破事念念不忘的,也能修成佛陀?不過沒人去說他『無聊』,免得又被優佛爺說成『不講理』。
優和尚邊笑著,粗大手指指向自己的隆中獅鼻:「我就是我藏匿於蒿草法器的元識了,我不下蓮花座不是我不懂禮貌,是我下不去,這盞蓮花座是蒿草幻化的,我和它分不開的。」
雷動急著聽故事:「那你坑到我家神君了麼?」
優和尚登時不笑了:「沒,他拿到蒿草後就看到我了,當時他沒說話,等我走了,他就把我給封印了,一覺我就睡過去了。」
『我』是本尊,『我』也是器內元識,這讓優和尚說起話來有些不明不白,好在大伙也能聽懂。
「我是睡著了,什麼都幹不了,但外面發生什麼事情,朦朦朧朧地我也知道。後來神君把蒿草給了二明,二明煉化蒿草入身、不務正業遊走宇宙間到處去看乾坤生滅,再後來他遇襲了,我一下子就醒了過來。」說到這裡,優和尚口中嘖嘖:「閻羅神君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封印我的法術妙得很,手下沒事我就醒不了,一旦手下遇險我立刻就醒了優大師慈悲心腸,優大師救苦救難,一見二明遇險立刻發動蒿草,跑!」
「那時候二明已經昏了,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靈犀引動了蒿草,其實是我嘛。不過蒿草是我發動的,具體去往何處,還是受他心根靈犀指引,因為我法力差勁,勉強動用蒿草一次就又睡過去了。」
優和尚說著說著,把眉頭皺起來了,不開心的樣子:「我把我藏在蒿草裡是為了突然停一次、晃人的。我是管『停』的,發動蒿草就不該是我的活。」
蘇景兜頭一個深深鞠躬:「多謝優大師救我十一兄,他日蘇景若能有所成就,此恩必報。」
瞑目王遇襲被摘心,但不等敵人毀去他的心,三哥阿伊就趕到、搶回來了心,細算時間的話,優和尚不發動蒿草,此刻十一王已然和其他王駕匯合了。不過無論如何,優和尚救人的心思是不會錯的,憑此一點蘇景就應該謝。
優和尚擺擺手:「無恩亦無情,只因我樂意。」
蘇景笑了笑,不在『報恩』事情上多說什麼,就此轉開話題:「優大師還能再動蒿草寶物嗎?若能將十一哥送去天上諸位王兄身邊,他能早日痊癒,且比起和我在一起要更安全得多。」
優和尚搖頭:「我又不是我,我只管急停一次蒿草的,動過一次後法力差不多就耗乾了,本應該就在沉睡裡一點點淺淡消散,結果還未等徹底散去,忽然聽到有人說劍,我就醒了。說得好聽,我愛聽,和尚也用喜歡劍!當年我練武時候,練得最好的便是劍。」
蘇景眼睛一亮:「晚輩妄言,驚動聖駕,不妥之處還請大師指點。」
「沒指點,劍之一道,自己嘬,自己悟!」優和尚笑道,可就在歡笑裡,他臉上突然就不滿了倦意,眼睛睜不開了、聲音也模糊了:「我是被你的『劍說』驚醒,不過我見你後覺得你面善,將來或還能相見記我五字箴言鋤歸禾帶月。」
話說到此,優和尚就此睡去了,眼前和尚只是一道虛弱元識,睡去、散去是他唯一歸宿,或許將來,蘇景破宇去真能如他所說、再有相見機會吧。
和尚沉睡,蓮花閉合,重歸金色光煙,流轉飄蕩著返回鬼袍、重歸二明哥肩頭。
小小一段插曲,蘇景微笑愜意,天上?
威嚴神佛,似乎和凡間想像的不太一樣。
待『和尚』走後,不聽問蘇景:「現在怎麼辦?」
「先等上幾天吧。」蘇景應道。最近上面的馭皇宮必定戒備森嚴,阿骨王宮凝止不動無妨,一動說不定就會被上面的大修察覺。且蘇景施展『忠義一劍』後受傷,也須得休養一段時間。
少不得,三位矮神尊又張羅起來,滿臉關切地趕蘇景回自己寢宮好好靜養,又認認真真地囑托不聽一起跟去好好照顧。赤目特意弄了支筆跑去阿骨王寢殿外,想要留字警告旁人不得打擾,結果到地方一看上次寫得那八個字還在,這倒是省心了。
一晃半個月,琉璃瓶子裡那寥寥幾顆紅豆根本不夠拿了。
第十六天,早上辰時剛過,
皇城內樹上鳥兒草間蟲兒發瘋似的吵鬧起來,每天裡只有這半個時辰它們可以發聲,宣洩似的亂叫。
就在這亂哄哄的聒噪聲中,點著盲杖的小瞎子走在皇城大街上——
今天還有沒有第三更說不好了,我盡量寫,希望能寫出來。大家別等,萬一寫出來肯定也是一兩點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