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解惑,六耳轉回原題,繼續講劍:「前輩前生記憶未能盡復,這就難怪了。星巔瞬域,劍上四絕,僅是凡間絕頂而已,以這樣的劍術來相鬥歸仙,實在是沒意思的事情四絕劍的妙處在於動氣意、結天地、追時間。往大處說其實就是:意、宇、宙。」
四絕中哪一絕,至少都包含了『意、宇、宙』三字中的一字。
待蘇景點頭,六耳微微笑:「還請前輩思量,凡間人受眼界、環境所限,對這三個字又能有多少領悟?充其量,皮毛而已。而仙家心得無量逍遙、身游無量宇宙,對這三字的認識又何其深刻?凡人以這三字領悟融入劍法,在凡人世界確實算得精奇奧妙,可用這樣的劍法去對付仙家,實在是已寸短攻尺長,貽笑大方了。」
幾句話打中關鍵,道理淺顯得很,可是若無歸仙指點,短時間裡蘇景確是無法自悟,因這星巔瞬域四絕封頂凡間,不飛仙即為凡世人,以凡人目光去看凡人絕,確是絕。
「四絕劍法落於我眼中,不能說是處處破綻,但痕跡實在明顯,前輩莫怪我直言:您施展的四絕劍匠氣太重。前輩與三位法尊落敗,根底上是這個道理。」
曾經,墨巨靈那一句『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曾讓蘇景歡喜不已;如今六耳殺獼的劍論一樣讓蘇景開心無比。管對方是敵是友,蘇景只為好道理心折。
三屍沒那麼容易服氣。赤目冷笑:「說得頭頭是道,可鬥劍之前,你又說過什麼?」
「你說,若丈一發動,你全盛時也必死無疑,丈一神劍的巔君不也在四絕之中麼?」拈花接口反問。
雷動慢條斯理,『結案』:「打之前沒把握,打之後放厥詞,你這毛病將來得改一改啊。」
看在前輩面上,六耳殺獼未動怒。搖頭道:「劍為何物?凶器。劍術何物?駕馭凶器之道。習劍又為何?空手打不過敵人。靠著劍術能夠彌補差距、逆轉強弱。」
「凡人以四絕對凡人,是巔頂劍術,成全習劍本意;凡人以四絕對仙佛,是以短攻長。適得其反;仙佛以四絕對仙佛」說到這裡。六耳岔開了話題。突兀、彆扭:「無論什麼事情,再如何深奧難懂,終歸還是有『本、質』的。領悟到『本、質』,這件事情便悟無可悟、悟到頭了。『意、宇、宙』三個字也是如此,說到底:無形無色、無定無盡、無質無量、無始無終真實存在的虛無吧。大家都是仙,都悟到了這個層次,就算稍有偏差也不會差得太多,你用四絕,我也能用四絕,你看得穿我,我一樣摸得透你。是以四絕在仙佛手中不再是劍術,只是發動力量的法門。仙佛以四絕相鬥,鬥得也不再是劍,而是力。」
拗口話,蘇景明白,連連點頭;三屍裝明白,跟著蘇景點頭。
話鋒轉回,六耳殺獼一指蘇景手中丈一:「此劍藏巨力,我擋不住。但我輸我死,不是是因為那劍術如何,而是這柄劍的主人留給這柄劍的力量太多兇猛。」
拈花的眉頭蹙成一個疙瘩:「便是說,仙佛打架就是拚力氣?莊稼漢似的?」
六耳殺獼哈哈一笑:「也不能這麼說,到天外,人世間的巔妙劍法就變成了普通招式,有跡可循也就失了巧沒了工,只剩下拚力氣;倒是前輩那最後一劍」六耳再次望向蘇景:「崩出全力的那一劍,在我眼中來得更巧妙、更有威力。因那是你自己的劍法,如何發力、如何起手如何落殺,只有你自己知道,不再套路中,所以無跡可循,還原了習劍本意。那一劍的火候還稚嫩了些,仍是傷不到我,但路子不會錯。」
一劍崩反倒比著劍上四絕更妙?
只因這是蘇景自己悟出的劍勢。
六耳說的是劍,揭示出的卻是馭器鬥戰的大好道理。蘇景聞到則喜,笑容歡暢:「說了這麼久,歇得也差不多了。對劍術我還有些領悟,只是還談不到成形的招法,你辛苦些,我們在來。」
六耳殺獼不推辭,痛快點頭再封修為,陪蘇景試劍。
半個時辰過後,六耳再也堅持不住,沉沉昏睡過去。
蘇景就此收勢,端坐、閉目
兩天過後,雙雙兒親自帶了蘇景所需靈石來到陽火道場,交辦了手續靈石留下,蘇景帶上大批靈石,手掌飛峰陣圖,開始圍著諸多星峰打轉
從此時起,一天十二個時辰被蘇景分成了四段,五個時辰試著祭煉星峰;三個時辰留駐陽火道場,以己身本元相助自己這一脈弟子療傷,心神可多用,這其間他還能再分出些心思研習帛絹與無雙城傳承的法術;兩個時辰凝神專注,坐於他在離山深處專門開闢出來的一座小小山谷中參劍;剩下一個時辰去往九鱗峰,協助師兄處理門務。
偶爾六耳殺獼醒來,立刻會被蘇景拉走陪他煉劍。
偶爾閒暇,蘇景也會拿出那只晶瑩剔透的琉璃瓶,看看裡面的豆子,再晃一晃聽聽豆子撞玉璧的清脆聲音
三個月過去,蘇景向塵師兄告短假出山去,帶上陰司工匠去往無雙城舊址,匯合三阿公送來的大群妖役,開始重建無雙城。本就忙碌的日子變得更忙,蘇景常常要在離山、無雙城之間來回跑。其實無雙城不重要,但他答應了戚弘丁、收下了無雙傳承,一份道義於心,他不敢怠慢。
劍魂屠晚自從吞吃了銳金境廿七寶物,就陷入沉沉昏睡,蘇景能感覺它在不停地、緩慢地變化著,卻摸不透這分變化究竟是什麼。劍的來頭太大,它太玄虛;影子和尚坐身鬼袍,摒心自守做不知不覺修持,幾乎分不清他是在枯坐還是已經死了;蟒袍上的黑蟒也跟『冬眠』了似的,它們在煉化驕陽天尊送給蘇景的大禮:那條冥龍凶煞。什麼時候能盡全功,蘇景不曉得那些大蟒自己也不曉得。
煉飛峰、授火法、修劍術、代掌門、重建無雙一晃十年如梭,不聽與籐子、三個小娃仍未出關,而蘇景這邊的忙碌總算了些小小收穫:光明頂一脈妖奴、弟子悉數痊癒,傷勢好得徹底,且因蘇景以自己本元相助。大家的修為更得增長。
這十年裡。叛徒葉非再沒有過丁點消息。離山下的封印還是老樣子,隨時會破但一直沒破,小車不倒就推著走吧,反正那封印沒辦法修補。蘇景等著。等那一天。拔劍迎六耳!
再就是,那潮汐的前鋒到了,中土世界的靈元變得濃郁起來。是好事,但並非『雨露均沾』,總會有些本不入流的散修甚至凡人,一覺醒來突覺心慧目明、力氣也隨之暴漲。真就如雨後春筍似的,短短幾年中,東土修行道上添出不少小洞府、新門宗。
這些新門宗現在還不成氣候,可是莫忘記,現在也只是潮汐的前鋒到來而已。
靈元大潮席捲整座世界,自也包括南疆,野蠻之地新崛起的妖怪可不會像東土修家那樣守規矩,齊鳳國有修元未損的諸多大妖效忠塵霄生,穩穩能鎮住局面,可天斗山的轄地就不那麼太平了,大禍斗裘婆婆黑風煞小金蟾等人都在療傷,裘平安跑去西海更指望不上,全靠臨時調去的陰老一人主持局面。
倒不是敵人有多強,可架不住東南西北四面八方總有妖怪鬧事,只陰老一個人應付實在吃力。前陣子蘇景把蟒袍下損煞僧與血衣奴精兵調去了天斗山,這才穩住了局面。
陽火道場中,蘇景把一枚玉簡遞給樊翹:「玉簡內記載是無雙城選拔入門弟子的條件,你辛苦些,帶上比翼雙鴉巡遊東土,遇到合適的小娃,將他們接引入門。」
樊翹接過玉簡,問道:「是帶回離山還是接去無雙城?」
「樊哥兒這問題問得傻了,」烏上一嘎嘎插嘴,有說話的機會是一定不能放過的:「無雙城還沒建好,怎麼住人,自然是領回來離山。」
一隻烏鴉說話,另外九十八隻烏鴉同時張開嘴巴,所幸蘇景及時搖頭,出聲,攔住了那片險險就要爆炸開來的喧鬧:「送去無雙城。」
蘇景的想法很簡單,昔日天宗,破後重立,新入門的弟子隨著那新城一起成長、一起成勢,將來會是他們心中的莫大榮耀!但會辛苦了蘇景,以後就更得頻繁地跑去無雙城,傳法授業重任在肩。
蘇景不怕辛苦。
助新無雙城的弟子達到他們能夠抵達的最高成就,唯有如此才算不負戚弘丁所托。
樊翹領命,先去往九鱗星峰,縱有蘇景之命,他要離山也須得向塵霄生呈秉。
塵霄生當然不會阻攔,囑咐樊翹兩句讓他離去,但樊翹未動身,而是躬身道:「有一件事,弟子心中擔憂:師尊與六耳殺獼走得太近了些,還請師伯」
十年裡,六耳甦醒得漸漸頻繁,每次醒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一醒蘇景就拉他去煉劍,歡歡喜喜說說笑笑,儼然好友。
「請我提醒你師父幾句,要他小心六耳殺獼或許心懷叵測?」塵霄生笑了:「若是這點小事也要旁人提醒,你師父早就死在南荒了,放心吧,他的拍子你不曉得。」
褫衍海、小師娘給蘇景定下的『拍子』,三屍早都給塵霄生說過了。
可樊翹不曉得,一頭霧水但也不好再多說,就此告辭,率比翼雙鴉出山去。巧的是,正在出山途中,忽聽得一陣鐘聲刺耳,自山門處傳來。
離山的鐘,只有一口擺放在山門處、也只有這一口鐘的聲音全無悠揚只有刺耳銳響。
問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