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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一五章 一定還 文 / 豆子惹的禍

    紫鶴之後,另個方向一道人影飄然,本來有些虛晃、看不太清楚輪廓,但隨他一步一步等向高空,身影越愈來愈清晰:微胖中年,左手負於背後、拿著一卷書,右手則高舉過頂擎著一柄劍,更奇怪的是這道法術結形之人的穿戴,居然是明黃龍袍、九穗龍冠,皇帝鴻儒門宗,結成的陣法自也免不了書生意氣,他們的陣喚作:天子守城門。

    大成學,第三隻螳螂。

    西方,木魚與法磬聲音響起了,陣法凝結的是一個童子,若蘇景在場當能辨出,和尚們擺出的這一陣與真頁山城斗邪修奎宿時大同小異:五十三參、參參見佛的善財童子,只不過今日童子目蘊狂怒而面做狂喜,絕不應同時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神情共存於一張臉孔,偏又和諧到無懈可擊,喜怒交融、古怪得彼此抵消,那張兩重情緒皆入極的面孔,最後落於人心的竟是一個:清靜!

    第四隻螳螂,彌天台。

    還有:重重熱浪翻捲,火求烈、求狂,哪用結什麼形塑什麼魂,第五隻螳螂涅羅塢乾脆掀起了一片火海凌天;

    淒厲呼嘯隨風滾蕩,黑色的大鵬鳥身上閃爍著詭異光華,只有巔頂大修動用神目才可辨得,那鳥兒是萬萬米粒大小的怪蟲拼湊而成,蟲已死、屍體卻湊出了一頭身形比起六百里紫鶴也全不遜色的巫殺巨鵬為君一擊,鵬搏萬里,第六隻螳螂紫霄國。

    第七隻螳螂的法術,腥風滾滾、獸吼轟動,天酬地謝樓的萬妖大陣,聲勢與威力只稍弱於天宗半籌。

    離山在前。五天宗與妖家大豪緊隨其後,中土陽間世界最最強大的七個勢力盡數動陣,全力出手轟那天火隕星。

    每一道大陣神通飛往天穹時候,人間各處、無論是繁華大城還是偏荒小鎮,都會齊齊爆發出一陣歡呼,百姓事先不曾得到丁點消息,可到了現在,又有誰還會猜不到,平日裡那些隱遁靈山、深居簡出的修仙高人。他們正集結幾處、竭盡全力來消滅一場滅世浩劫!

    只是,七隻螳螂,擋得住一架瘋狂以行的巨輦麼。

    封天都,一品殿,十花大判歎了口氣,在他面前百丈銅鏡半懸。正映著陽間大宗對抗天劫的情形,五年借法期限未到,十花判可動用這面寶鏡隨時洞察陽世。

    十花判暫時收回了目光,不再注目於鏡,低下頭看自己的靴子:「花青花,四個月前,你曾問尤大人可否馳援人間。」

    「是。」侍立於側的花青花輕聲回應。

    「在那之前。我和尤大人從未察覺你還有一份眷顧陽間生靈的心思。」

    花青花笑了笑,即便知道自己不會被認同、即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前輩大人面前是錯的,這位三品判依舊不會對十花判隱瞞分毫:「屬下一直都是這樣,幽冥規矩太冷。不如人間溫暖,是以屬下對陽世生靈很有些好感。」

    十花判不生氣,更未訓斥,相反的。老人也笑了一下:「我有個想法會不會就是因為你有了這樣一份眷顧人間的心思,所以蘇景身上的那件一品袍把你選做了下一個傳承?」

    這是沒有答案的事情。十花判提過一句便作罷,再開口時換過了話題:「那你可知,人間那些修家的本領如何?」

    不用想,花青花直接回答:「只從蘇大人的本領,便可見一斑。」

    「不錯,本領高強的人很多,七大天宗、妖精金家尤其離山,但因這一戰太不公平。」十花判的眼光精準,他的道理明白異常:「若那顆隕星擺在地面,以現在他們催動的法術,那顆星早就碎裂了。可星從天外來,陽間修家不能等它進入世界在動手,只能催運大陣將法術打入天外世間力,破天就得消耗半數;出得天際,再被空空星宇損耗,又得損喪大半;而那隕星飛行無數年頭,蓄起的力量又何其驚人!」

    花青花脫口問道:「可有辦法彌補?」

    「有」十花判口中說的是『有』,用的卻是『休想』的語氣:「除非能有十四位歸仙之輩,六占**,八結八荒,方可消弭破天、星宇之耗,才有望摧毀那道天星!只是如今陽間,又上哪裡再去找十四位歸仙共施法度。莫說陽世,就是幽冥也不存這樣的陣勢了。所以陽間完了,那些修家所做徒勞,輸定了、死定了。」

    花青花面色沉黯,未做聲。

    十花判口中話題再變:「以往,你時刻都在關注陽間吧?」

    花青花一字以對:「是。」

    「那你可知,陽間的大修智慧如何?」

    「乾坤造化,自然使然,人間大修不乏驚才絕艷者,腦智縱橫心慧非凡,委實了不起。」花青花毫不吝嗇褒獎之詞。

    「比如?」十花判的興致頗高,一句接一句的問。

    大人有問,花青花必有回答:「比如離山沈河、比如彌天台辰光、比如大成學蒹葭」

    「錯!」不等他說完,十花判忽然搖頭,老人的笑聲古怪、笑容古怪:「全都是是傻瓜啊!」

    說到此,沉默了好一陣,十花判又是一聲歎息:「十八個月前,我曾去往人間,一個接一個,見過了六大天宗的掌門人。」

    花青花一驚:「大人怎麼說?」

    「怎麼說?實話實說!明言告訴他們沒希望,但若他們同意,我能以一品判之力,開一隙黃泉,允那幾位絕頂大修與門中精銳高手,以陽身入黃泉,他們不必陪葬陽世,來到幽冥照樣能夠修行、只要有機緣有本領,照樣能夠破道飛仙!」

    花青花動容,一品大判確實有這樣的力量,能夠接引陽世人入幽冥,但有這樣的法力不表示有這樣的權力,大判若真這樣做了,來日必遭天譴!而十花判在位時,對陽間修家遊魂一概嚴懲,足見他不惜修士奪天造化十花判不惜承擔天譴還要救今世修家精銳的性命?

    會如此,再簡單不過:陽間可以毀滅,但幽冥決不能淪喪,十花判捨卻自身、與他最憎惡之輩合作,只求能為幽冥添一道生力軍,對抗西方黑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著,不止人間,還有幽冥。陰間判官呆,正道大修呆。

    「我沒提及幽冥之禍,只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嘿,我想得是,等他們來了,就算為了自己也非得破那西方黑暗不可。不過我沒想到啊」

    十花判沒想到,六大天宗的首腦無一肯入幽冥,他們與陽間共存亡。

    十花判不知道,離山之人,信那以個字:還!我修行、已奪了造化,我有所成就我永懷感激,若有一日我能還,我誓死不退,一、定、還。

    求不得無悔,求無憾。

    沒人不貪生怕死,天宗修家也不例外,但他心中有一件事高出了生死,便是如此了。

    一群可搬山填海、縱劍萬里的傻子。

    但也是這群傻子,個個都看出了十花判的『仁厚心腸』,個個都在回絕了十花判後對他說:若能擋下此劫,願奉大判官差遣,維護幽冥、穩固輪迴。

    離山劍、天元道、彌天僧、涅羅火、紫霄巫和大成學的書生何為正道修士?『正』以載『道』,『道』以作『修』之士。

    『正』不存則『道』不存、『道』不存則無以『修』之。

    「看傻子死,不是件開心事情。」第三次,十花判沉沉而歎。

    幽冥中,大判官第三聲歎息時,人世間,離山沉陷三百丈。

    無論十花判想要招攬陽間大修入幽冥是什麼目的,至少他有一點沒說錯:輸定了,死定了。七頭螳螂也擋不下那來自天外的巨車。

    五大天宗與天酬地謝樓的大陣轟向天星,可離山的壓力未能減輕分毫不止離山,天元、彌天台等那後來動法的六大門宗,陣中修同樣遭受巨力反挫而重傷、他們的陣基、山門震顫不休遙遙欲墜。

    這絕不是一場公平之戰,只憑天宗,遠遠擋不下來。

    退無可退,背水一戰可鼓氣勇,可惜,在那顆天火隕星面前,天宗的勇氣不過是個笑話。

    李不二的身骨卡卡作響,來自隕星的巨大壓力壓得他痛不欲生,妖怪心中頹然:還打個什麼?又哪有勝算?勉強分出一抹餘光望向身邊的修家,全都面色痛苦、面色灰敗,絕望之意籠罩雙眸,唯獨一個例外:那個坐在不遠處,腦袋四四方方、背後還背了一支桃花的離山弟子,此人胸襟早都被口中湧出的鮮血浸透,可這四方頭的眼睛依舊明亮是興奮?

    修道亦修劍,道法在身時,方先子是追求長生逍遙的練氣士;可當一劍在手時,方先子更願意把自己當成個勇卒、當做個戰士!今日損喪,仙途斷滅,於練氣士而言無疑慘痛結局,但在戰士眼中,隕落於應戰之役,喪身於最強大的天外來敵,那又是何等榮光。

    那又是何等榮光!!

    所以方先子身體痛,所以方先子眼睛亮。

    行元在身,離山弟子參天悟道;長劍在手,離山弟子鬥戰乾坤。

    就在此刻,北方天空中突然一陣急箏響亮,琴聲高亢韻意鏗鏘空來山、天魔宗,天魔大殿之中,以往千年都隱身青霧中的宗主魔君今日露出了真身:沒有雙腿的半身、殘疾之人,白髮蒼蒼的老者,十指急舞於身前魔琴。

    魔君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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