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幾個月裡,七寸褫早都和十六『忽啊忽啊』地把能聊的都聊了個遍,此刻一條一條地說與蘇景聽。
不等聽到最後,蘇景的眼睛就更亮了些:「你能助十六修得正果?」
「不敢十全保證,但它沒有傳承,以前修煉不得法、走過不少彎路,以後由我親自教導它比我所知所有褫家前輩、今代弟子都更有機會破道飛仙去!不過他得留下來,不能再跟你走。」
蘇景哪會有半分猶豫,立刻點頭:「好!說吧,你們要什麼,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償你所願.」
之前七寸褫明言在先,要和蘇景做一筆買賣,如今它的價碼已經開了出來『相助大聖入穴養命;再助十六得大道修煉』,這價碼蘇景拒絕不了,就等著對方提它們的條件了。
「忽,忽忽忽忽忽」十六站在方菜的頭頂口出怪聲,只有『忽』沒有『啊』,它在笑。
七寸褫站在蘇景的對面,怪蛇臉上看不出神情,但靈物另有辦法表明心中情緒,它把脖子打了個彎,然後側起了腦袋這姿勢蘇景也見十六擺過,每當小蛇覺得莫名其妙時。
蘇景皺起眉頭,不明白對方為何『莫名其妙』,問:「怎了?」
「你傻麼?」七寸褫出言不遜,對蘇景道:「相助你那蛇妖大聖是賣、十六不再跟隨你身邊留下來修煉是買,買賣就是這樣了,你還來問什麼『我們想要啥』?」
說完,七寸褫還嫌不過癮似的,又冷笑一聲、重複道:「你傻麼?!」
蘇景失笑搖頭,才明白原來買賣是這樣做的。便宜全都讓自己一頭佔下來,心中應了句:我傻?
拋開笑意和開懷不提,陰褫善待同類之名,從七寸褫身上就足以見得了;但蘇景又何嘗不是善待『同類』,兩伙子怪物都盼著同伴能好,那剩下來的就只有四個字了:再好不過!
這個時候三屍早都圍著小十六團團打轉、上下打量個不停了,雷動虛乎了半隻眼去看十六:「憑它,真能飛昇?」赤目手摸下巴:「咱家十六弟原來比其他陰褫都強了老大一塊?」
說完,等了一陣。沒等來拈花的接口,三兄弟從來大都是一人說一句,今次反常了,雷動赤目一起向老三望去,拈花摸著肚皮滿臉饞像、咧著嘴巴自顧自地正傻笑十六是站在方菜頭頂的。色鬼圍著漂亮鬼女轉圈,早都忘了初衷,看看前面、看看後面,大樂。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七寸褫會照顧十六,但聽不得外人隨意指摘它們本族的優劣強弱:「十六生長於陽間得了好體魄,但也因陽火沖身違背天命傷了智慧。不會說話是為一證。」
不會說話就算了,若是聾啞了能更有利修行,中土世界不知多少大修都會把自己毒啞燙聾,但雷動又從七寸褫的話中聽出了隱藏深意:「你的意思。我家十六弟不如你們聰明?」
七寸褫一哂,未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忽忽忽忽」十六弟又笑。
正事說完,蘇景由褫家弟子引領著,去往雲海深處。請大聖魂魄歸入翻覆眼,蝕海性情冷硬。既不對蘇景告別也不像陰褫道謝;十六則被七寸褫帶走,進入褫家弟子的修行院,立刻開始閉關修煉,十六比著大聖可愛得多,臨行前對蘇景忽啊忽啊地好一陣道別,還不忘在三屍和戚東來頭頂都趴上片刻,這才依依不捨地修行去了。
陰褫大隊弟子就此撤走,準備返回他們的棲身地方,分別之際七寸褫對眾人明言,三年之內、待它們稍稍休養恢復些力氣,會動用法術開啟化境,送這些外人離開。
算算時間,從蘇景上次對高大判紅袍借法到現在差不多一年出頭,一次借法可維持五年,於此地坐等三年也來得及,蘇景與尤朗崢同時對七寸褫點了點頭,雙方就此別過,以後大家算不得朋友,但以前敵對誤會勉強也算是消除了。
待陰褫走空,尤朗崢揮手喚過沉舟兵首將楚三桓:「將軍與麾下兵卒體內墨沁如何?」
沉舟兵一度被墨巨靈司昭的黑雲覆蓋,雖然墨雲最後又被司昭收走,但沉舟兵體內也都或多或少留下些墨沁,正緩緩腐蝕他們的身體和修為,非得盡快祛除不可。楚三桓對大判畢恭畢敬:「回大人垂問,黑色魔物的力道仍在體內,猶如膠泥似的黏在經絡間,祛除不易。」
尤朗崢不置可否,又說道:「這等魔物還有同黨在西方,欲亂我幽冥繼而破滅輪迴,陰陽司與這些妖魔必有一場生死之戰。」
楚三桓立刻應道:「末將願為大人分憂,來日戰場之上,大人令旗所向便是三十萬沉舟兒郎刀戈去處!」
本來是有三十萬,不過和屍煞一場大戰沉舟兵傷亡不輕,折損三成有餘,現在只剩下二十萬了。楚三桓是說順了口,一下子爆出三十萬數,尤大人當然不會像魔崽子那麼惹人憎厭非去抓人家的語錯,先對楚三桓說一句『多謝將軍』,但隨後又搖頭道:「魔物的本領將軍見識過了,我幽冥世界兵多將廣,卻防不住他們的墨色沁染,人數眾多反倒成了咱們的短處要對付他們,非得精銳不可精銳中的精銳。」
言語飄忽,可意思再明白不過,大判不要沉舟兵全部,只要其中精銳。
維護陰陽司是幽冥世界無數猛鬼根深蒂固的認知,楚三桓不是什麼『好鬼』,不過即為猛將,這一點大義是不會錯的,沒做什麼猶豫直接點頭應道:「沉舟兵如何行止、需提調多少人馬,全憑大人吩咐。」
尤朗崢笑了笑:「先請蘇大人為貴部驅逐墨沁吧,後面的事情也要請蘇大人定奪。」
蘇景不去廢話多問,直接請楚三桓率兵歸於『小舟』之形,隨後他自己踏足舟內,結身定念一道道陽火行轉開來,流入軍中為沉舟軍洗煉墨沁。片刻之後,小船上烈焰熊熊!
沉舟兵體內殘留墨沁算不得什麼,活著的墨巨靈都被他打碎,何況死後殘留的一點力量,只是沉舟兵的數量太多,稍顯得麻煩了些,前後用去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光景,那條小小漁船上升騰的火光才漸漸暗淡下來,這個時候尤朗崢的聲音傳入蘇景耳中:「你看得入眼的,有多少?」
洗煉祛墨的過程,也是蘇景瞭解沉舟兵身體和修為的過程,蘇景應道:「其中兩萬人尤其強壯。」
尤朗崢邁步走入小船,乾枯如敗籐朽木的左手緩緩伸出,將一枚白底紅沁的玉玦遞給了蘇景。
玦入手,玉中所錄的諸多法術也盡為蘇景洞悉:有咒有訣,林林總總不下百餘道,它們無一例外、全都指向一處——判官袍。
尤朗崢送他的玉玦,是判官袍的『用法』,所有能以大紅袍發動的法術盡在其中。
「其他的大可以後再學,你先看『花名冊』之術。」尤朗崢從一旁為他指點。
判官的『花名冊』法術蘇景本來就會,他還親手為滑頭王制過一本,但看過玉玦才曉得,制名冊不過是『粗活』、是普通判官的本事,在紅袍大判的法度之下,只憑一咒一念,鬼王手中花名冊可除、可毀、可奪!
除,則名冊變白紙,千軍萬馬盡復自由身;毀,則萬萬名姓皆受硃砂一筆,浩蕩大軍頃刻灰飛煙滅;奪,則名冊易主,大軍易幟,鬼王辛苦無數年頭攢下的家底,大判伸手拿來蘇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初入不津衙門,六品陰陽司化作巍峨一品宮,那匾額也從『明鏡高懸』變成了『生殺予奪』。
只憑對花名冊的這一道法術,便是真正的生殺予奪了。
跨五圓,陰陽司屹立不倒,萬萬年的經營、歷代大判的佈置,讓這幽冥世界根本就變成了陰陽司自家的院落!
而吃驚之餘,蘇景也由衷佩服,陰陽司果然是無私的,但有丁點私慾,哪還有什麼千王爭霸萬年亂戰?大判官隨時可以平復亂世、登基稱帝。
蘇景望向尤朗崢,後者微微一點頭:「收入麾下吧,待離開這裡,削朱王那邊我會親自去做個交代。」
得紅袍全部法術記載,足見尤朗崢對蘇景的謝意與信任;再加上這兩萬『沉舟中的精銳』的『慷他人之慨』,猶大判現在還回來的心意不算請輕了。
哪還有什麼客氣,將一道心識遁入玉玦做潛心鑽研,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請教猶大判,尤朗崢有問必答不存半字隱瞞,前後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蘇景便掌握了『花名冊』的紅袍鬼法,定一定神,旋即心咒催動。
咒起一刻,蘇景身上紅袍無風自動,如雨落荷塘一般,只見一道道漣漪自袍上擴散開來在袍上時,『漣漪』擴散緩緩,但當其散於紅袍之外,便陡然化作紅色光暈,橫掃四方!
層層紅光席捲,被蘇景選中的那兩萬沉舟精銳先是心頭一痛旋即精神大振,身上甲冑層層枯萎、化做塵灰隨風而去;跟著從蘇景袍上散出的赤色光芒加於精兵之身、道道流轉迅速結形,化作一襲血色差袍。
小鬼差應大人從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掃帚眉一挑,搖頭笑道:「好傢伙,血衣奴,咱們陰陽司可有些年頭沒見過這等差役了!」
顧小君也面帶興奮,正向點頭附和不料褫衍海這一方化境,突然間天搖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