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凡俗生靈、普通的修行之輩,墨靈精的蠱惑無異仙音神唱,幾乎不存抵抗之力就會被『侵染』,繼而『皈依』,但它對付不了鏈子。
不能侵染鏈子不奇怪,可對蘇景也無法『侵染』,就連墨靈精自己也覺納悶:「能不能收為虔誠信徒,我入他身體後稍加感受便可知曉,我曉得,你不會拜奉於神祇有些想不通,很奇怪,以前不曾遇到過你這樣的。」
是奇怪,蘇景的修元渾厚,可他境界淺薄,這就好像一個懷揣萬金的稚童,他有巨賈的身價卻不存人家的精明,想要騙他個傾家蕩產再容易不過可若是這個稚童,曾經江山劍域留下的天無常丹淬煉心神、智慧竅開心花盛放呢?可若這個稚童曾被摩天剎神僧奪舍、又得大聖玦內眾多巨妖元魄添入魂火、煉得一隻小金烏元神呢?
蘇景的心神,是江山劍域、摩天寶剎、天真大聖玦先後、聯手打磨出來的!
而更要緊的,他的第十一魂,屠晚。
早在修行之初,蘇景就得了屠晚劍魂,那柄神劍正是墨巨靈的死敵,有它在,莫說面前一點墨靈精,就是真正的墨巨靈來三萬八千個,圍蘇景說法講道三萬八千天,也休想把他變成狂信弟子。
這幾重緣由蘇景心知肚明,語氣坦誠:「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宇宙無限怪事幾凡,用不著樣樣追究,會累死的。不明白就算了。」墨蘇景揮了揮手,混不在意,又把話鋒轉回前提:「不能收做信徒的,像鏈子嘿。這寶物開通靈智,真正是逆天的事情,在靈智真正成形前,它們那份混沌心識會受過靈光瑞氣無數年頭的熏陶和錘煉。一旦覺醒,心神之強比著它們的寶身猶有過之,沒辦法,再覺得怎麼可惜,也只能抹殺了它的身體。但像你這樣的,倒是可以打個商量。」
墨靈精像極了蘇景,明明是要害人卻在語氣裡帶了些不甘,好像讓對方佔到了大便宜似的:「畢竟你的神識羸弱,剛剛對過那一拳你也能明白。你不是我的對手。」說到這裡。這黑色的蘇景突又放聲大笑了起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另只手指向蘇景:「哈哈,我實在納悶。你怎麼會怎麼會把我擺進自己的身體裡來煉化哈哈,忍不住要笑。勿怪、勿怪你不曉得神祇法度,除了你見識過的奪字、侵染之外,還有一門『純鏡』之術。」
說了這麼會子話,蘇景漸覺得面前墨靈精的腦筋、思路很古怪,用民間俚語講乾脆就是『缺根弦』:彷彿一個人,在街上忽然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忙不迭轉身跑回家去拿菜刀準備去殺仇人,可那菜刀的時候看到案板上有根黃瓜,他又開始切黃瓜做飯這個墨靈精,想起什麼就是什麼,話題來回亂竄,他說的每句話都沒問題,都不算廢話,可串在一起未免太跳躍了些。
和墨靈精講話,蘇景非得專心致志去追他的思維不可,否則無法把握重點。墨巨靈的力道侵入身體,靈為先力為後,能蠱惑便蠱惑,如王靈通;蠱惑不來就以力量摧毀敵人體魄,如廿一鏈。
蘇景有陽火護體,如果他外面世界洗煉廿一鏈,墨靈精什麼都做不了,但它被蘇景放了進來、且它身具『純鏡』之能。
「純鏡?」蘇景問。
「不錯,我至純我極淨,能倒映玄虛,是以我為鏡!還不明白麼?我能倒映心識,所以我變成了你的模樣。」說到這裡,墨靈精收斂了笑容,伸手指向蘇景,語氣陰沉下來:「你最最重要的那樣事,已經被我映了下來。」
洞天中的蘇景只是一道心識,心識的領又是什麼?
答案再簡單不過:控制身體!
墨靈精的聲音緩慢:「我帶墨力而來,你將我的力量煉化,很了不起,但你煉化墨色的功夫裡,也足夠我施展『純鏡』,把你仔仔細細地倒影下來了,由此,我變成了另個你或者說,我變成了你的另一道心識。」
黑色蘇景現在,也是蘇景的心識了,所以蘇景自己的陽火金風都難傷他分毫。
墨靈精的話越說越明白,一旁的戚東來臉色漸漸青佞。
戚東來擔心的事情,蘇景也有警惕,不過蘇景面色不變,口中問道:「你這是奪舍?」
墨靈精搖了搖頭:「不算奪舍,差別很大。我這樣的情形應該叫做『欺身』。」說到這裡,不遠處的戚東來身形突兀一震,瞬間的模糊過後,虯鬚漢重新清晰起來,臉色愈發凝重了蘇景轉念想把他送出體外,但沒有用,送不走了!
似是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墨靈精無動於衷,繼續說道:「奪舍是吞噬你的魂魄、奪下身體為我所用,成術後完美一統,你之所有盡歸於我;欺身只是騙過身體,讓它以為我是你,我能調運你的身體,但沒經過身魂祭煉,我用不了你的真元和法寶。所以」墨靈精望向戚東來,道:「你大可放心,我用不了蘇景的那些手段,所以殺不了你,你不用急著逃走,這裡很安全。」
說完,稍頓,容蘇景想了想,墨靈精接著向下說道:「不過於這副皮囊而言,你我皆心識,無甚差別,你我是一樣的,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反過來一樣,你想做的事情,我若全力反對你就做不成。之前你想把我扔出去卻未成功,剛剛你想把這個娘兒大漢送出去也告失敗,就是因為我全力阻撓之故還有,你也走不了的。」
這次真正明白了對面那個黑色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蘇景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再簡單不過的一筆賬和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道理我來講,賬目咱倆一起算,選擇你自己來做,」墨靈精微笑著:「剛說過的,從指揮皮囊這一重來看,你我力量相當,沒有強弱之分;但你我根卻是仙凡差別,我乃神祇智慧、仙佛靈精,你只是修家心識,莫看我只是神祇萬一智慧,論起身力量,還是勝你一截,先前對過的那一拳,你心裡有數。」
洞天內蘇景能動用真元神通,但傷不了墨靈精,要想打他只能靠心識自身所蘊力量,打得過麼?蘇景心裡有數,對拳時自己已經全力出手,對方穩穩勝出他一倍有餘。
「道理講完了,現在算一算賬目,你我一起?」墨靈精語帶詢問,勝券在握之人,耐心總是很好:「心識被打滅,魂魄如蛇斷靈信、人傷五聽,雖不會魂飛魄散,但幾十年的重傷沉睡總是免不了的。」
蘇景很聽話,真就和對方一起算賬:「我打不過你,同伴也幫不上忙,若和你相拼,死定了。」
三屍或愁眉深鎖或咬牙切齒,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聽到尊那句『同伴也幫不上忙』的無奈之言,他們三個齊齊向戚東來怒目而視,赤目罵出三兄弟的心聲:「要你何用!」
沒人理會三個矮子,墨靈精繼續算賬:「你被我打死,身體淪為傀儡,被我拿去欺瞞你的朋友、宰殺你的親人或許不等幾十年後你的魂魄甦醒,我就玩得開心忘形,把這具皮囊毀掉了;就算那時你還未死,能生出一道新的心識,照樣打不過我,還是會被我再殺滅一次,這種事情對你淒慘得很。」
蘇景接口:「可我還有一身大好修為,你用不了,最最要緊的,我身穿大紅袍,我是一品判,你調運不了這件寶物,太多大事都做不了。所以打滅我這一道心識,不是最好的辦法。」
「哈哈!你算賬很好,」墨靈精笑得歡快:「你開敞魂魄、受我一道禁制,以後你還是你,不過幫我做上幾件事情,我不是你的主人,只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互相照顧。」
「你的禁制,非得我心甘情願,否則無以成法?」蘇景好奇。
墨靈精點了點頭。蘇景又問道:「還有最後一問,我以前和墨巨靈信徒打過交道,但從未見過你。」
南荒斗伏圖,蘇景一度深受重傷,身體受墨家元力侵襲,但那只是單純力量的傷害,沒有『智慧靈精』這回事。
「那些信徒拜奉的是隕落神祇,既已隕落,靈精難免混沌,未必能再結形,更毋論如我這般施展『純淨』。」答案清晰且淺顯死的、活的;陽間所遇的已死,而這褫衍海中,有活的。
墨靈精不容蘇景再多想什麼:「道理講得明白了,賬目算得清楚了,此外還送了你幾問,差不多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別耗得太久,外面就快打起來了那幾個怪物死在你手中,比死在我們手裡有趣得多。」他毫不隱瞞目中盼望之色,他想看蝕海、妖霧等人死在蘇景手中時那滿臉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