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些事情,晚飯那章提前發——
金光大道漫長,但路上幾人飄飄,不多時便走到『天邊』。走在最前的影子和尚面色突變,身形微微一震、猛地站住腳步。
小相柳問道:「大師為何停步?」
「路斷了。」影子和尚緩緩轉回了頭,他的神情古怪莫名,疑惑有之、失望有之、難過有之。說話同時,他伸手指向前方。
蘇景循著他的指點望去:金色路、白色天,遠處時乍看是接駁一起,但現在行至近前仔細觀瞧,路盡頭與天壁間尚存一隙,髮絲般細小的一道縫隙。
蘇景所見,身邊一妖一魔也都察覺,戚東來直接問和尚:「差了這一線會怎樣?」
「金橋與天空一隙相距,古剎與人間千里遙遠。」影子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裡的失望與難過消失,可那份迷惑依舊留在眉宇間,不曾減少反倒更濃了些。
一仙、一魔、一妖,三個青年都曾經無數風浪,遭遇意外都不著慌,蘇景平靜問道:「具體什麼樣的情形,還請大師指點。」
說話間蘇景心念轉動,三屍顯身於金光大道,眼下不是胡鬧的時候,雷動面色沉著,當先說道:「我們三人中去一個探路,旁人在此耐心等候。」
另兩個矮神君神情肅穆,異口同聲:「恭送雷動天尊!」
少有的,雷動沒和兩個兄弟胡攪蠻纏,取了寶劍在身縱身向前躍去。小小的一道裂縫,看上去連片羽毛都漏不下去,雷動偌大活人,才一經過便一聲怪叫,就此消失不見!
雖然心中有了準備,蘇景等人還是忍不住一皺眉。
此刻影子和尚也收斂心緒,可他想要給出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措辭,躊躇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不妨把裂隙看做一道巨壑。摩天剎在西、人間在東,中間巨壑相隔。不是虛空、也非實在天地,我們喚它做『玄空』。想要重返人間,便要穿過千里玄空。」
說到這裡的時候,蘇景身後人影一閃,雷動回來了,講起自己經歷:「漆黑一團,什麼都看不到,腳下好像有路,我跑了一陣罡風襲來,扛了片刻,然後腳下一空掉下去了。」
「天尊是摔死的?」赤目問。
「不是,摔了好半晌始終不見底,等得不耐煩就抹脖子回來了。」跟著雷動又問和尚:「到底有多深?」
「一百年。」
雷動問得是深淺,和尚回答的卻是時間長短。
也不管旁人的迷惑,影子和尚繼續說道:「那裡沒有光、不存方向。修持再強,身識五感也只剩凡人程度。且玄空內不受靈識探索,不受遁法或飛渡之術,只能靠雙腿。」
「只要邁步,腳下自然有路。但停步過一息,腳下就再空無一物由此墜落玄空。另外會有罡風、天雷、苦海等等阻隔,擋你前行。」
「摔下去,再休想重新飛起,只剩不停墜落。百年後才能落地,不會死,屆時人會重返摩天剎。就算不掉落,若百年未能走到彼岸,也一樣會被送回寺中。」
聽說不會死人,蘇景等人的神情並未輕鬆下來:不死,但出不去有什麼用。難不成枯老於這廢墟古剎中麼。
大概說明狀況,影子和尚搖頭苦笑:「這『渡玄空』本是我摩天剎當年的一道題目,我想不明白它怎會出現於此!」
削髮為僧,便是出家。若和尚有天不想再修行,會重返人間還俗。
人心複雜、時時會變,現在還想著青燈古佛修持一生,或許下一刻又懷念人間想要還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天下所有寺廟都有還俗的和尚,摩天剎這釋家聖地也不例外。
如今蘇景面前的『渡玄空』就是摩天剎給想要還俗的僧侶出的題目:你能走去人間,便可出山還俗!
玄空攔路,三屍心裡老大得不痛快,聽影子和尚解釋過後,他們一點不客氣,赤目冷笑:「老和尚肚子裡得有多少壞水,還能想出這等損透了的題目!」
拈花語氣大大不屑:「又有誰能走得過去,誰都得在這耽擱百年時間,最後還是被送回廟裡,下不了山、換不了俗。」
「要我說,摩天剎何必定這題目,」雷動冷冰冰的接口:「有哪個和尚想還俗,直接綁到大雄寶殿,當著佛祖與闔寺和尚面前,卡擦一刀砍了他的光頭,豈不痛快!」
影子和尚也不著惱,只是搖頭解釋道:「那玄空是還俗之路,但內中險阻又何嘗不是從名利心到清靜心的修持過程。」
能被摩天剎列入門牆的弟子,自然都有大好天資、有不俗修持。這道還俗的題目,其實就是要過關的弟子看明白:當初你經歷許多、如此困難才來到佛前修行,如今又要再回去,不覺可惜麼?
未能過關、耽擱百年重返寺中,師父會問他一句:還要還俗麼?
若弟子堅持,山門大開放他下山,再不會有絲毫刁難。
但大多數想要還俗的弟子都能在這一關裡明澈漸悟,畢竟摩天剎的門徒都慧根深種,幡然悔悟。
至於能一次過關,成功走過『玄空』之人,必是有大定力、大智慧、大堅持之人,這等人,去到哪裡不可修行?他還俗入世,又和常伴大殿佛前有什麼區別。
這個時候蘇景開口了,先望向戚東來、小相柳:「怎樣?」
「千里不遠。又不會死。」小相柳八字回答。
戚東來笑道:「萬一我失足摔落,一定會拉把你們拽下去,一百年摔落無聊,得找個伴聊聊天。」
小相柳一臉憎惡,斜忒憎厭魔弟子一眼。
蘇景卻笑道:「嗯,我也是!」
小相柳聞言,倒是想開了,袍袖抖了抖亮出一道鐵索,正是『毗摩質多羅』九樣法器之一,鐵索如蛇蜿蜒,纏於三人左腕。
綁好了,三個人都踏實了,蘇景笑了聲:「走吧。」
言罷,三屍收回洞天,鬼袍重新加身,三人對望,彼此點點頭同時邁步踏入玄空!
濃稠黑暗立刻降臨,以三個年輕高手的目力看不穿半寸距離。五感迅速虛弱,變得和凡人無異。蘇景早有準備,心念微轉『金輪明澈』法術成形,陽火凝化驕陽、升於頭頂三丈。
玄空只禁身法與遁術,普通法術大可施展無虞。可施展了也沒有用,蘇景能察覺,『太陽』就在自己頭頂,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蘇景都如此,另兩人就更不用說了。
寶剎玄法,眼中黑。
哪怕你燒起萬里大火,自己眼中是黑的,又豈能得見一絲光明!
黑便黑吧,三個人腳下沒有絲毫停頓,雖不是縱躍急行、但走得也著實不慢,不敢片刻停留。
但是沒走多久,三個人同時感覺:旋轉
並非眩暈,也不是天搖地動,這種來自身外的『旋轉』不會影響蘇景等人腳步,更沒有半分顛簸或搖撼,以蘇景的猜測,這是『玄空』自身在改變方向。
又或者說,這片玄虛空間,『方向』在隨時亂變。
果然,察覺到外間變化的影子和尚,自鬼袍中傳音:「這才是最難的。」
五感無用、眼內漆黑,玄空方向又混紊亂變,就算不停步不墜落,渡玄空之人又怎麼可能始終保持向東的方向。
嬌嬌柔柔的一聲『嘿嘿』笑,戚東來開口:「完了,甭走了,聊天吧。」
相柳怫然不悅,不停步:「天魔弟子都向你這般沒志氣麼?」
戚東來語氣輕鬆,不生氣:「不是沒志氣,而是心有智慧光,一眼就看明白這局沒得破。」
方向都不存,又何談去往彼岸。
人間就在東方,可是東方又再哪裡?
忽然間,一陣劍鳴輕嘯,同時蘇景開口:「莫慌,是我的劍。」
放出寶物護身,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可憎厭魔弟子從來不怕惹人討厭,笑道:「有用麼?當心再把寶貝丟在玄空,找不回來。」
蘇景居然也在笑,開口莫名其妙:「要不要賭一局?」
「賭局是什麼?」戚東來問。
「我若能找到方向,你輸;找不到,我贏。」蘇景應道。
戚東來直接應道:「好!」話音落,明白過來了,戚東來被氣笑了:「找到我輸、找不到你贏,哪還賭個屁。小孩子把戲,你怎麼比三屍還要無聊。」
蘇景本就如此、一直如此,堂堂離山小師叔,如此無聊的玩笑他總會笑得開心不已,跟著轉回話題:「找不到方向,我輸。你說賭注吧。」
「你若是贏了,我的瓦片給你!」戚東來一說自己的押注,玩笑賭局立刻變成了能夠震動東土修行道的驚天大賭局。
蘇景立刻搖頭:「那不賭了,我的羅漢法棍、鎮獄諦聽捨不得拿來賭。」
戚東來卻把手一擺:「我也不用你押什麼寶貝,你若輸了,重返人間後跟我去見見我師弟蚩秀,當他面前說一聲『我可不是正人君子,我騙人不眨眼吞人不吐核』就成。我那個師弟正經把你當成正道高人,以後說不定還得讓你害了。」
這倒讓小相柳納悶了:「何必蘇景親自去和他說,你告訴他不就是了。」
戚東來笑著,語氣卻稍稍平淡:「我說,他只會當我髒口污蔑,不信的。」
蘇景應道:「不論輸贏,我都應你以後不坑他不就是了。」
「你不坑他,難保還會有別人坑他,帶你去找他,是想讓他明白自己心思不足之處,明明傻乎乎的,偏有自傲得緊,太容易吃虧吃大虧。」一句話說完,戚東來又恢復輕鬆語氣:「就這麼定了,少廢話吧,敢不敢賭。」(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