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所在門宗名曰『入墨』,這一派的修行頗為奇特,他們的開山始祖篤信字因天地而成,悟字也是悟道途徑之一,是以門下弟子對今字古篆都頗有研究。
蘇景來到老學究面前:「您認得這兩字?請先生指教。」
老學究略顯尷尬,論輩分他比著樊翹還不如,如何敢當蘇景的『先生』,趕忙推讓一番,之後才應道:「若我沒認錯,這是『屠』、『晚』兩字。」
話出口,附近眾人全都面露笑意中土凡間,有一本神怪小說流行數十年長盛不衰,其間寫的就是離山門下一位叫做『蘇景』的少年劍仙仗劍降魔的故事,此書就叫《屠晚》。
如今修行道上人人都知道有這麼一本書,蘇景拿這兩字古篆來給大伙看,當然就如老學究所言,他是在和大伙開玩笑呢,以前就聽說過此子臉皮不薄,今天算是見識了。
不過這個玩笑無傷大雅,而且開得是自己的玩笑,在眾人看來堂堂離山小師叔能不顧身份來博大家一笑敬佩談不到,但覺得此子有趣總是沒錯的。
蘇景挺意外,也笑了起來。心中又把三這三那訣的全名默念了一遍——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
那把劍叫做『屠晚』,曾經百戰百劫,有朝一日,它會再經洗煉,重生於天地?
若真是這樣,自己便是那個『洗劍之人』了吧。
至於小說《屠晚》和劍魂『屠晚』。同名就要歸於天意了。
再向北飛弛數日,視線盡頭遙遙可見層層淡金色霧氣繚繞,將一片大山牢牢遮掩,蘇景的靈識一送過去。感覺就彷彿伸手去抹快刀鋒刃,隨未觸手但寒意切膚
樊翹指向淡金霧霾:「那裡就是劍塚了,金色霧氣是劍上銳意所聚,不受靈識探查。」他以前來過劍塚采劍,只是他修為被廢去後飛劍也離他而去重返劍塚。
蘇景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忽覺得體內經絡微感刺痛,隨即內視發現自己的劍魂似乎醒了一下,淺淺地一次銳意吞吐。
就在此刻。遠山劍塚突兀暴發起一陣銳利鳴嘯,塚內千千萬萬柄利劍同做震鳴,匯聚而其的聲浪何其刺耳、何其驚人!而那淡淡的金色霧氣隨之流轉,驀地化作一柄巨劍、鋒銳處直指蒼穹!
同行眾人裡。見識淺薄的晚輩弟子無一不大驚失色,沒辦法不驚慌,他們自己煉化的符咒、法器皆備劍鳴所攝簌簌顫抖不休,立刻影響主人的心境。
諸多長輩倒還算鎮定,樊翹也面不改色。給蘇景解釋道:「劍塚內銳金利意濃重,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暴發長鳴,算是正常的狀況。」
蘇景點頭的工夫裡,劍塚鳴嘯散去、金色霧氣重新瀰漫散開。他的劍魂也歸於安靜,繼續沉睡著。
但是經此一變。蘇景的靈識再送到淡金霧氣之內,原先那股切膚刺骨的銳意居然莫名消失了。
蘇景對樊翹道:「金色霧氣軟了。」
後者茫然無以對。蘇景沒過多解釋,心裡明白這種感覺只存於自己身上便足夠了。
再向前飛,眾人的衣袂開始漂擺不定。
凌空飛遁,乍一看衣袂迎風再正常不過,可是要知道修士們不是鳥兒,他們都是靠著神通、法器飛行,而高空又強烈罡風,被吹久了誰也受不了,是以修士們在飛遁中,或催動劍氣劈開疾風、或發動法術裹護身形,蘇景也不例外,火翼中的劍羽會綻放銳意披散空中強風。
是以正常而言,修士們飛得比風還急比光還快,但無論衣衫還是鬚眉都不會有絲毫擺動。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瞇起了眼睛,鬚髮飛揚衣衫獵獵作響侵體的不是風,而是劍塚散出的鋒銳勁力,普通修士防無可防。它不傷人,但疾飛中的修士狼狽難免。唯獨蘇景全無異狀,仍是一派從容,這個樣子落在旁人眼中,自然也免不了暗讚一聲離山修法果然了得。
也就只有蘇景自己知道,會如此不是自己的修持如何,而是劍塚的寒意並未對他綻放。
又向前三百里,有大宗派駐附近看守劍塚的弟子迎上了半空,將眾人引至采劍弟子的集結之處。今日已經是九月三十,距離修家共議的采劍之日只差半日了,待蘇景抵達上,山外的空地上已經聚集了大批修家。
有與離山交好的門宗弟子上前見禮、有與蘇景身後修家相熟的修士上前敘話,少不了又是一陣熱鬧喧嘩。這個時候北方忽然空中傳來了一陣異響:
雨後空氣清新、於清爽威風中慢步長街,忽然聽到一陣童聲清脆的朗朗讀書聲,循聲望去,街邊正坐落著一座小小書院就是這種感覺了。北方天空高遠處,隱隱傳來的數十人少年齊頌讀書聲,並不如何響亮,也聽不清他們讀得具體字句,但隨著聲音抑揚頓挫、語氣的舒暢快活,一股墨香躍然而出,令聞者心曠神怡。
「是『大成學』的先生們來了。」一個清清脆脆地聲音,帶了些親切笑意,從蘇景身邊響起。
與離山、天元、涅羅塢齊名,修行正道七天宗之一:大成學。
大成學的法基非釋非道,他們自先古大賢的書學中求索悟道,無論玄功還是法術都有獨到之處,若較真去講,這是個『讀書人』的修天門宗。
讀書人修行,聽上去有些可笑,可實際裡中土古時亂世中,百家爭鳴諸子論道,各大學派中都不乏大賢自書中破法,他們做的是學問,但參悟的卻是自然、是天地大道。
悅耳讀書聲飄蕩十餘位高冠、寬袍的書生御風而止,書生們年紀各異,但無一例外都身形挺秀、目光程亮,臉上則是和煦微笑,只見讀書人的風骨卻不見那股迂腐倨傲。
有的書生低聲交談著,更多的則是閉口注目四方,那朗朗讀書聲只是他們雲駕行轉之音,而非一群人邊搖頭晃腦的讀書邊前行。與離山蘇景一行相似的,天宗『大成學』身後也跟了宗門附庸的大群修家,所謂物以類聚,在書生們身後跟著的修士,幾乎不見僧道,大都是儒衫青巾、學生或夫子裝束
「我一直喜歡『大成學』的飛遁天音,一是好聽,再就是其實很張揚、偏偏又不顯得張揚。」蘇景耳邊,清甜說話聲再次響起。
蘇景這才反應過來這說話聲不是同姓同伴,轉目一看只見紅裙紅靴、火苗似的少女正站在身後,圓溜溜地眸子裡笑意濃濃,涅羅塢啟巧。
兩個人一共就見過兩次面,不過啟巧外向活潑、很好相處,她不拘束什麼,蘇景更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啟巧笑瞇瞇地:「你來采劍?堂堂離山小師叔還會缺了好劍?」
蘇景點點頭,但沒應答問題反問對方:「你不是來采劍吧?」
「我早采過了,這次是送師妹過來。」說著啟巧拉過身邊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為蘇景引薦:「這是我師妹烽僑,進了劍塚之後你要多照顧。」
看上去烽僑年紀還小,臉上稚氣未脫,但她天生就在眼角眉梢間存了一份媚態,而現在那份童稚與嫵媚糅合一處變成了一股說不出的顏色。
還不等蘇景開口,他身後一個聲音就響亮應道:「包在本座身上!」話音落處,一個體形如梨的小胖子手摸肚皮,目光直勾勾地就衝著兩個漂亮少女走過去了。
蘇景趕緊把拈花拉回來,烽僑上前見禮,聲音輕飄飄的好像有些中氣不足,可是能從天宗眾多同輩中脫穎而出、佔得這個采劍席位的弟子又豈有平庸之輩。
幾個人湊到一起正說話的時候,高遠天空異象再起,先是西方天邊凸顯燙金佛光,跟著這天上的白雲肉眼可見迅速流轉、舒捲,三兩個呼吸間層層白雲匯聚一起,自西天直鋪劍塚,赫赫然一條聖潔大道!
一群僧侶腳踏白雲天徑徐徐而至;還不等和尚們走近,東天盡頭又傳來一聲聲嘹亮鶴鳴,煙霞所化青色仙鶴飄逸迎風,一鶴乘一道,鶴群振翅排做一線,只是隊首的道人長相粗陋、而且始終閉著雙目。
西方踏雲走來的僧侶是七大天宗中唯一的釋家佛修,彌天台的高僧;東方乘鶴而至的天元道弟子,帶隊之人也算蘇景熟人:在他歸山大典上尋釁的仗劍真人、衝霄。
五十年前衝霄的眼睛就閉著、現在他還沒能張開。
三大天宗幾乎同時而至,各有各的聲勢,相比之下蘇景和啟巧這兩路的來時行跡實在算不得什麼,但還不等大成學、彌天台、天元道三宗高人落下,大地突兀震動了起來,耳中只聽得『彭』『彭』『彭』悶雷般的腳步聲踩得地面發抖。
八個身高三十丈開外的紫色巨靈,扛著一座足有五里方圓的小山飛奔趕來,清晰可見,小小山峰上樓台亭閣搭建雅致,俏麗丫鬟與精壯僕從往來忙碌,峰頂上一座繡樓珠簾挑開,一位宮裝少女手握扇兒倚欄遠眺
赤目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拈花神君的腰眼,嘿嘿低笑:「繡樓上那個,屁股很大,你一定喜歡。」
一貫見到女人眼睛便放光的拈花,此刻卻眼觀鼻鼻觀心,開口時聲音清雅語氣飄渺:「臉比屁股還大的,本座不喜歡。」(未完待續……)